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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救世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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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少龙来到纪嫣然的雅湖小筑,门前停着十多辆华丽的马车,比今午的阵仗更是盛大。
  他把名字报上门卫,今早见过的其中一位婢女迎出来,引他绕过今午见到纪嫣然的楼舍,提灯笼在前引路,穿过一条林间小径,眼前一亮,一间檐前挂满彩灯的大平房呈现眼前,隐有人声传出。
  项少龙忍不住问婢女道:“今晚还有什么客人?”
  俏婢淡淡地回答道:“今晚是小姐特别邀来的贵客,除项先生今天曾见过的韩非、邹衍和嚣魏牟三位先生外,还有龙阳君、徐节大夫和白圭将军。”
  项少龙倒吸一口凉气,纪嫣然的面子真大,白圭正是平原夫人要改嫁的人,自是非同小可,龙阳君则是魏王身旁的大红人,亦应约前来赴会,可见她在魏国的地位多么崇高。那徐节虽不知是何许人,当非无名之辈。
  旋又奇怪,龙阳君应是对女人没有兴趣的,来此既不是为纪嫣然的美色,又是为什么呢?难道是要折辱自己出气。说到学识,自己拍马追不上这些饱学之士,要他发言岂非立即当场出丑,不由心儿忐忑乱跳。
  步入厅内,只见摆开一桌筵席,婢女所说的人全在场,背靠软垫,舒适地围桌坐在地席上。
  另两位婢女迎来为他解下外衣,脱去靴子,幸好是寒冬时分,厚厚的绵衣覆盖下,除非伸手触摸,不易发觉他衣内的装备。室内燃着了火坑,温暖如春。
  龙阳君还是那副千娇百媚的样儿,还主动向他介绍其它人。
  白圭年纪最大,看来不会少过五十岁,但非常强壮,两眼神光闪闪,予人精明的印象。并且对项少龙神态傲岸,只冷冷打个招呼,便和身旁典型儒生模样的大夫徐节交头接耳,自说私话。项少龙的座位设在韩非和邹衍的中间,韩非旁的位子仍空着,显是纪嫣然的主位,接着依次是龙阳君、白圭、徐节和嚣魏牟。
  项少龙见不用和嚣魏牟面面相对,心中舒服了点。
  邹衍对项少龙相当冷淡,略略打个招呼,径自和同是齐人的嚣魏牟交谈,没有理睬项少龙。反是韩非因项少龙今午仗义执言,对他很有好感,虽拙于言辞,仍使项少龙在这“冰天雪地”里找到一丝温暖。
  纪嫣然终于现身,一身雪白罗衣,艳绝的容光,立时吸引所有人的目光,龙阳君也不例外,看得目瞪口呆,嚣魏牟更差点淌出口涎,韩非则胀红了脸,总之神态不一,却均被她吸摄心神。
  纪嫣然含笑环视众人,黑白分明而又带点朦眬的眸光到处,连项少龙也涌起销魂的感觉,她的身体带着浴后的香气,更是引人遐想。坐下笑道:“先罚项先生一杯,日间怎可未终席便离开呢?”
  众人立即顺她的意思起哄,当下自有婢女斟酒并奉上美食。
  项少龙欣然和她对饮一杯,纪嫣然那对勾魂摄魄的翦水双瞳满席飘飞,*兼兼妙语连珠,使与席者无不泛起宾至如归的感觉,不过她似乎对韩非、邹衍和大夫徐节特别看重,对他们的殷勤和笑容亦多了点,反不大着意项少龙和嚣魏牟这对大仇家。
  事实上项少龙对他们所谈的风月诗辞歌赋,真的一窍不通,想插口表现亦有心无力。吃喝得差不多,在众人的力邀下,纪嫣然使人捧来长箫吹奏一曲。
  项少龙不知她吹的是什么曲调,只知她的箫技达到登峰造极的化境,情意缠绵,如泣如诉,不由像其它人一般完全投入乐音的天地里,听得如痴如醉。
  纪嫣然一曲奏罢,让各人诚心赞许,嫣然一笑,向嚣魏牟道:“嚣先生请恕嫣然无礼,斗胆向先生请教一个问题。”
  嚣魏牟不知是否受到席间气氛的感染,又或蓄意讨好纪嫣然,争取好感,说话斯文多了,柔声道:“只要出自小姐玉口,嚣某当然乐意回答。”
  纪嫣然娇媚一笑道:“人与禽兽的不同,在于有无羞耻之心,先生认为如何呢?”
  众人知道此次晚宴的戏*码开始了,停止饮食,静聆两人的对答。
  项少龙来前还以为纪嫣然会对他另眼相看,刻下见到纪嫣然对自己愈来愈冷淡,正想怎么找个借口,好溜回去把《秘录》偷出来,让雅夫人和八婢摹抄,故不大留心他们的对话。
  嚣魏牟显是有备而来,笑道:“小姐怕误会了在下的意思,我并不是说人和禽兽全无分别,只不过在一些本质例如求存,生育全无二致吧!所以禽兽有很多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例如禽兽不会说谎骗人,比我们真诚,故人只有忠于自己的本性和真诚,才能尽情享受生命。”接着向项少龙冷哼一声说道:“项兄对小弟这番说法,有什么高见?”
  项少龙这时正想到楚墨的符毒,闻言一呆道:“什么?噢!在下没有什么意见。”
  众人包括纪嫣然在内,为之愕然,露出轻蔑之色。项少龙心中苦笑,自己又不是雄辩家,就算听清楚他的话,也辩答不来。幸好自己打定主意不追求纪嫣然,受窘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夫徐节不屑地瞥项少龙一眼,说道:“嚣先生所言大有问题,人和禽兽的不同,正在于本质的不同。人性本善,所以发展出仁者之心;禽兽为了果腹,全无恻忍之心,肆意残食其它禽兽,至不放过同类。若人不肖至去学禽兽,还不天下大乱吗?”
  嚣魏牟这大凶人,给崇尚孟子学说的儒生如此抢白,哪挂得住面子,冷冷地道:“人不会残杀其它动物吗?徐大夫现在吃的是什么呢?”
  徐节哈哈一笑道:“这正是茹毛饮血的禽兽和我们的分别,而且我们吃的只是畜养的家禽,禽兽懂得这么做吗?”
  嚣魏牟显然不是此人对手,一时哑口无言。
  徐节旗开得胜,在纪嫣然前大有面子,矛头指向韩非道:“韩公子的大作,徐节也曾拜读,立论精采,可惜却犯下令师荀况的同一毛病,认定人性本恶,所以不懂以德政感化万民的大道,专以刑法治国,行欺民愚民之政,以公子的才华,竟误入歧途至此,实在令人惋惜。”
  韩非呆了一呆,想不到徐节如此不客气,对他提出不留余地的批评,心中有气,虽满腹高论,但愈生气更是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龙阳君、白圭、邹衍均脸现冷笑,看着他受窘的好戏。纪嫣然则蹙起黛眉,既有点为韩非难堪,又对他的张口结舌颇为不耐。
  项少龙这旁观者,忽然明白纪嫣然举行晚会的背后意义,是希望找出一种治国的良方,所以对韩非另眼相看,并找来魏国的重要人物,好让他们接受新的学说和思想。
  徐节见韩非毫无反辩能力,更是趾高气扬,得意放言道:“至于公子否定先王之道,更是舍本忘宗,正如起楼,必先固根基,没有根基,楼房便受不起风雨,这根基正是先圣贤人立下的典范。”
  这些话正是针对韩非提出不认为有一成个变的治国方法的主张,韩非认为沿袭旧法若如守株待兔,所以不应墨守成规,而要针对每一时期的真实情况采取相应的措施。这想法当然比倡言遵古的儒家进步,只恨韩非没有那种好口才说出来。
  项少龙见韩非差点气得爆血管,心中不忍,冲口而出说道:“废话!”
  话出口大叫糟糕,果然众人眼光全集中到他身上,徐节更是不屑地看着他冷笑道:“项兵卫原来除带兵打仗外,对治国之道亦有心得,下官愿闻高论。”
  项少龙感到纪嫣然的灼灼美目正盯紧自己,暗忖怎可在美人之前颜面扫地,强辩道:“时代是向前走的,例如以前以车战为主,现在却是骑、步、车不同兵种的混合战,可知死抓着以往的东西是不行的。”
  纪嫣然失望地道:“项先生有点弄不清楚徐大夫的论点,他说的是原则,而不是手段,就像战争还是战争,怎样打却是另一回事。”
  龙阳君娇笑道:“项兄你剑术虽高明,看来书却读得不多,现在我们和韩公子争论的是‘德治’和‘法治’的分别呢!”
  徐节朗声说道:“为政以德,比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顿了顿又念道:“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以格。”
  这几句乃孔子的名言,意思是治国之道,必须从道德的根本做起,教化群众,使国泰民安,与法治者的着眼点完全不同。
  项少龙大感没趣,觉得还是趁机会早点离去较妥当点,什么为政以德,自己连个中是什么道理都弄不清楚。早走早着,以免出丑,站起来施礼告辞。
  众人为之愕然,想不到尚未正式入题,此人竟临阵退缩。
  纪嫣然不悦地道:“若项先生又像日间一般说两句便溜掉,嫣然会非常不高兴的。”
  龙阳君还未“玩”够他,怎舍得让他走,出言挽留。
  项少龙心想我理得你纪嫣然是否高兴,横竖对她来说,自己只是个可有可无的陪客,正要不顾一切拂袖而去,忽地发觉韩非正轻扯他的衣袖,心中一软坐下来。
  纪嫣然高兴地说道:“这才像个男子汉大丈夫嘛!项先生似乎刻意压抑,不肯表达自己的想法,嫣然真的很想听听你的高论呢!”
  项少龙心中苦笑,你纪小姐实在太抬举我,我比起你们来,只是草包一个,那有什么料子抖出来给你听。
  徐节今晚占尽上风,暗庆说不定可得美人青睐,岂肯放过表现的机会,步步进迫道:“项先生认为法治和德治,究竟孰优孰劣?”
  项少龙见他眼中闪动嘲弄之色,心中有气,豁了出去说道:“不是孰优孰劣的问题,是行得通或行不通的问题。德政纯是一种理想,假设天下间只有圣人而无奸恶之徒,那不用任何手段也可以人人奉公守法。事实显然并非如此,也永远不会成为事实,所以我们须要一种人人清楚明白的法律和标准,去管束所有人,让他们遵守,做到这点后,再谈仁义道德,礼乐教化,我的话就是这么多。”
  众人齐齐为之一怔,这对二十一世纪的人来说,是人人奉行的道理,但对那时代的人来说,却比韩非子的法治理论更彻底和更新鲜。纪嫣然的俏目亮了起来,重新仔细打量项少龙,咀嚼他的话意。
  韩非露出深思的神色,不自觉地点头。邹衍沉吟不语,似乎想到某些问题。
  徐节当然不会这么容易被折服,不过再不敢轻视对手,正容道:“假若一个国家只靠刑罚来维持,那岂非掌权者可任意以刑法来欺压弱者?”
  白圭道:“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这乃为君之道,若上自好刑,人民会变成什么样子呢?项先生请指教。”
  项少龙哈哈一笑,深深望纪嫣然一眼后,向白圭和徐节说道:“这只是把治权全交在君主手里,而法治则不够彻底吧。假若法律之前人人平等,天子……嘿……大王犯法,与庶民同罪,例如任何人无故杀人,都要受刑,那谁还敢随便杀人?我并没有说不要仁义道德,那是任何法律后面的基本精神,如此法治德治结合为一,方为真正的治国之道。绝对的权力,只会使人绝对的腐化。”
  当他说到“大王犯法与庶民同罪”时,纪嫣然“啊”一声叫起来,而韩非双目立即为之一亮,其它各人包括嚣魏牟在内,莫不露出惊诧骇然的神色。尤其最后那两句,更若暮鼓晨钟,重重敲在各人的心窝上。对生活在君权至上时代的人来说,确是石破天惊的说法。
  项少龙暗忖自己的料子就是那么多,再说下去讲多错多,起身说道:“在下已把心中愚见,全说出来。嘿!我还有急事待办,告辞哩!”
  纪嫣然皱眉怨道:“先生说到精采处,竟要走了吗?是否讨厌嫣然?”
  邹衍硬把他拉得坐回席上,笑道:“项兵卫把我说话的兴趣引出来了,邹某想请教这种彻底至连君主也包括在内的法治,如何可以行得通?”
  龙阳君道:“项兄的治国之道,比我们所说的仁者之政更理想!”
  嚣魏牟冷笑道:“也更不切实际!”
  项少龙苦笑道:“是的!现在还行不通,但却是朝这方向发展,终有一日,会出现立法、执法和行政三权分立的局面。君主是由人民选出来的,到那时才会有……嘿……法国大……噢!不,真正的博爱、平等和自由。”
  他差点冲口说出法国大革命来,幸好口收得快,吞回肚里去。
  他这番话更是骇人听闻,众人一时消化不来,对于长期生活在君主集权制的人来说,这是多么难以接受的想法,又是非常刺激和新鲜。
  项少龙见各人眉头大皱,心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离座而起,立即远离席位,施礼道:“小子胡言乱语,各位请勿摆在心上。”掉头便走,纪嫣然唤他也不理。
  项少龙回到信陵君府,耳朵似还听到纪嫣然的呼唤。每一个往访她的客人无不用尽一切方法希望能留下不走,而他却刚好相反,仿佛怕给她缠着般溜之大吉。不过此女确是风格独特,初闻她的艳名,还以为她是那种多愁善感的林黛玉型,或拒人于千里之外崖岸自高的绝世美人。见面后始知道她其实充满对生命的热情,不断寻求真理,渴望有识见的人能找出治国的良方,甚或真的还在找寻心目中完美的夫婿。
  那却绝不可以是他项少龙,现在的他既无时间且不适合和任何女人发生关系。他要把所有精力用于保护拯救雅夫人和赵倩主婢等人,那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若因别的美女分神,铸成恨事,他会抱憾终身。他虽然风流成性,却有强烈的责任感,以及明确的处事原则。
  借府内透出的灯火,他绕个大圈,以工具爬上信陵君府背靠着的险峻后山,然后轻松的潜入府内,迅若狸猫地来到一座楼房旁的树顶处。这是属于信陵君府内宅的范围,守卫森严,不时可见携带恶犬的守卫,一组一组巡逻,幸好他身上洒了雅夫人带来的药粉,否则早躲不过这些畜牲灵敏的鼻子。
  时近亥时之末,即晚上十一时许,小楼仍有灯光透出来,不知是什么人仍未入睡。据雅夫人说这应是信陵君家眷居住的地方,假若楼下有人,他很难不动声息地进入秘道里。满心焦虑地苦候大半个小时,他终于耐不住性子,决定冒险一试,因为临摹需要时间,不可能再等下去。
  他举起手上的宝贝,发动机括,索钩破空飞去,横过三丈的空间,轻巧地落在屋脊处,紧扣在那里。接着飞鸟般滑去,悄无声息来到屋檐之上。看准落脚处,他翻到屋瓦下二楼被栏干围着的露台上,掩到窗外,往楼内望去。入目是个陈设华丽的房间,除帘幔低垂的矮榻外,还有梳妆铜镜等女儿家闺房的东西,灯火明亮,床内传来男女欢好的呻吟和喘息。
  项少龙心想此处既是秘道的进口,住的自是信陵君信任的人,说不定是他的娇妻爱妾,信陵君若要人侍寝,大可把这里的女人召去,不用“远道”来此,难道是他的妻妾在偷男人吗?无暇多想,待要翻往下层,下方人声传来,一组守卫来到楼下,竟停下来,低声说话。
  项少龙心中叫苦,等了半晌,下面的人仍未有离去的意思,猛一咬牙,拔出一枝飞针,由窗缝中伸进去,轻轻挑开窗闩,把窗拉开,翻进房内,一阵风随之卷入房内。
  项少龙暗叫不妙,尚未有机会关上窗子,一阵男人的声音在帐内说道:“枝春你定是没有把窗子关好,看!窗被风吹开来哩!”
  声音熟悉,竟然是少原君。
  叫枝春的女子讶异地道:“没有理由的,让我去把它关上,天气真冷!”
  项少龙大吃一惊,房间虽大,却没有藏身之地,那矮榻离地不足一尺,想钻进去也办不到,人急智生下,滚到蜡烛旁,伸手把烛蕊捏熄。
  那枝春刚坐起来,“啊!”一声叫道:“吹熄蜡烛哩!”
  项少龙哪敢迟疑,蹑足来到门旁,试推一下,应手而开,心中大喜,在枝春移动的声音掩蔽下,闪了出去,顺手掩门。外面是个无人的小厅,一道楼梯,通往楼下,另外还有两个房间。蓦地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项少龙魂飞魄散,箭步前冲,及时躲到厅内一堵屏风之后。全身赤裸的艳女,由房内走出来,年纪绝不超过二十,长相清秀,肌肤嫩白,胴体丰满,非常迷人,枝春风情万种地朝屏风走来。
  项少龙大吃一惊,发现脚下放的正是尿盂夜壶等方便之物,忙由屏风另一边闪出去,伏在地上,以免被烛光照出影子,此时枝春刚步入屏风里,一出一入,刚好看他不着。项少龙暗叫好险,匍匐爬到楼梯旁,在屏风内咚咚声响时,往下面走去。抵楼梯转角处,下方人声传来,最少有四个男人的声音。
  项少龙呆立转角处,心中叫苦,假若今晚偷不到《秘录》,那便惨了。
  转过弯角,由楼梯处探头往下面的大厅望去,四名武士围坐席上低声闲聊,自己若走下去,无论如何小心,休想瞒过他们,急得他差点槌胸顿足。
  万分焦急中,楼上枝春清脆的声音传下来道:“还有人在吗?”
  有人应了一声,往楼梯走来。
  项少龙暗叫不好,此回是前后均无去路,给夹在中间,把心一横,拔出一枝飞针,全神贯注往楼梯走来的武士,同时贴入墙角,不教对方看到自己。
  那人边走边应道:“夫人有什么吩咐?”
  项少龙恍然大悟,那枝春是少原君由赵国带来的两名姬妾之一。
  武士来到楼梯口,猛地和项少龙打个照面,“啊!”一声叫起来,竟是与蒲布齐名的另一家将高手刘巢。项少龙本要掷出飞针,见到是他,连忙收手。
  枝春的声音传下来道:“刘巢!什么事。”
  刘巢惊魂甫定,和项少龙交换个眼色,应道:“没什么!刚见到有只耗子走过,吓我一跳。”
  女人最怕是这些小动物,枝春并不例外,颤抖着声音道:“少君肚子饿,小盈她们又在睡觉,麻烦你们到膳房使人弄些酒菜来。”说完逃命般回房去了。
  刘巢凑上来,低声道:“我们正在谈起兵卫,兵卫到这里有什么事,我们怎样帮忙。”
  项少龙把心一横,告诉他盗取《秘录》的事。
  刘巢见项少龙如此信任他,大喜道:“兵卫请稍等一下!”
  回去向其它三人打个招呼后,请项少龙出来。项少龙先吩咐其中一人往膳房打点酒菜,然后在厅内仔细搜索,最后由厅搜到房内,于一张榻下找到地道入口的暗门。
  刘巢道:“兵卫放心下去,我们给你把风。”
  项少龙灵机一动道:“最好你和我一起下去,必要时可由你把东西放回原处。”
  刘巢欣然答应,合力抓着铜环,掀起石板,走下十多级石阶,来到秘道里,见一端通往信陵君内堂的方向,另一端通往后山,显是可安全逃离信陵君府的秘道,因为谁也不会想到险峻的石山竟有逃路。
  刘巢取来一个灯笼,照亮地道,两人朝信陵君寝宫的方向推进。来到另一道往上通去的石阶,项少龙停下来,仔细观察敲打地道的墙壁,发现其中一面墙壁内另有玄虚。两人试着推推看,墙壁纹风不动。项少龙灵机一触,逐块石砖检查,终发现其中之一突出少许,尝试用力一拉,石砖应手而出,露出里面的锁孔。
  两人大喜,项少龙取出开锁工具,依雅夫人传授的方法,不一会把锁打开。启门,灯笼照耀下,两人看到眼都呆了,原来竟是座藏宝库。广大的地下石库里放置十多箱珠宝珍玩,其中两箱打了开来,在灯火下玉器金银闪闪生辉,眩人眼目。
  项少龙小声地道:“切不要把这事告诉其它三个人,到我们有方法离开大梁,可顺手偷走几件作盘川,记着万勿妄起贪念,否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到时连命也要丢掉。”
  刘巢亦是英雄人物,给他提醒,心中凛然道:“兵卫教训得好!刘巢知道。”同时涌起对项少龙不为宝物所动的尊敬。
  项少龙迅速搜索,好一会在墙角的暗格发现一个更隐密的暗格,取出一个长方形的铁盒,打开一看,正是用重重防腐防湿药布包里的《鲁公秘录》。翻卷一看,项少龙放下心来,因为图卷的丝帛旧得发黄,兼且长达十多丈,又厚又重,换了他是信陵君,也不会每次检查均由头看至尾,所以他的计划是绝对可行的。卷内画满各类攻防工具的图样,又详细注明材料的成份和制法的程序,令人叹为观止。
  时间无多,两人匆匆离去。
  项少龙一觉醒来,雅夫人和八名婢女仍在辛勤临摹,是时天仍未亮。雅夫人早把假卷和一截真卷缚好,又以矿物颜料把卷边染黄,弄得维肖维妙,不愧仿摹的专家。
  项少龙要趁夜色行事,取过只有开头一截是真货的《秘录》,轻轻松松送回地下密室内,这本来绝难办到的事,因有刘巢等的帮助,变得轻而易举起来。回到雅夫人处,天已微明,雅夫人等累得筋疲力尽,上榻休息。项少龙睡了一觉,直到信陵君派人找他,匆匆梳洗往见。
  信陵君看来亦似一夜没睡,不知是否故示亲切,在内进的偏厅接见他,坐下后笑道:“为了你的事,经一夜苦思,终于想出妥善的安排。”
  婢女奉上香茗,信陵君吩咐道:“我有事要和兵卫商量,所有人不得踏进这里半步!”
  婢女领命去了。
  信陵君顺口问道:“昨晚有没有打动嫣然的芳心,听说龙阳君和嚣魏牟应邀去了。”
  项少龙叹道:“不要说哩!哪有我插口的余地!”
  信陵君不同意地道:“并不是这样,你的想法很有创造性,谭邦很欣赏你。”
  项少龙暗忖欣赏我有屁用,还不是给你做成功的踏脚石和牺牲品。
  信陵君见他默然不语,问道:“少龙吃过早点吗?”
  项少龙一摸肚皮,摇摇头。
  信陵君叫道:“人来!”旋又拍额叹道:“我真胡涂,刚把人赶走,你坐一会,让我吩咐下人把早点弄来。”起身外出。
  项少龙大喜,跳将起来,第一个目标是潜入内进,那像个办公的地方,放满卷宗一类的东西,旁边有道侧门,外边是个大天井,天井后看来是浴堂一类的地方。时间无多,他推开侧门,果然是信陵君的寝室,匆匆瞥一眼,自然发现不到地道的入口。他急步抢前,揭开榻底,地道进口赫然入目,奇怪的是有支铜管由地下探出来,延往榻上,变成一个铜制的龙头,有若床头的别致装饰。
  项少龙立时出了一身冷汗,匆匆回到内厅,信陵君刚好回来,笑道:“早点立即奉上,来!让我告诉你我的计划。”
  项少龙心中想的却是那枝铜管,分明是通往地道和密室的监听器,里面的声响会由铜管传到信陵君床端的龙头去,设计巧妙。幸好昨晚他没有上床睡觉,自己的行动没被发觉。
  信陵君道:“我会使人假造文书,今天送到大王处,让赵雅和贵属全体返回赵国,只留下你和赵倩两人。赵雅是我邀来的客人,龙阳君无权反对。”
  项少龙心忖你只是自说自话,以你的权力,放走他们是举手之劳。同时由此知道他实际上不会放走任何人,只是做戏给自己看。当下诈作大喜道:“好极了,不过可否让他们早点走呢?”
  信陵君先脸现难色,片刻之后才道:“假若这么小的事亦做不到,会教少龙小看我,好吧!我会安排雅夫人等今午出城,与贵属会合后立即起程,少龙放心。”
  项少龙心中暗笑,问道:“赵倩的问题如何解决?”
  信陵君道:“我会派人假扮她让你送入宫去,再找隐秘地方把她藏起来,我信陵君向天立誓,无论事情成功与否,我会把她不损毫发地送回赵国去。”
  项少龙暗叫厉害,那等若他有人质在手,不怕他项少龙不依照吩咐行事,失败遭擒仍不敢把他供出来,确是老谋深算之极。
  早点送到。
  看着他吃东西,笑道:“少龙满意我的安排吗?”
  项少龙扮作十分感激说道:“非常满意,我一定不负所托!”
  信陵君成功在握,开怀大笑,他见项少龙不反对他扣留起赵倩,还以为他完全信任自己,对项少龙疑心尽去。两人各怀鬼胎,下人来报,纪嫣然来访项少龙。两人同时发怔,纪嫣然竟会上门来找男人,真是天大奇事。
  信陵君双目射出强烈的嫉妒之色,以干咳掩饰道:“少龙你去见她,说不定她看上你呢!”
  项少龙却是眉头大皱,他今天有无数事等着去做,全是生死倏关的重要大事,无论纪嫣然的吸引力多么大,他亦不可把时间耗在她身上。思索间,随下人来到外宅的客厅。
  纪嫣然外披一件白毛裘,娴雅恬静站在一个大窗旁,观看外面的园林美景,没有随从。厅内*阒无一人,但所有后进的出入口和侧门都挤满争着来偷看她风采的府卫和婢女下人,可见她的吸引力,便像二十一世纪娱乐圈的超级巨星,幸好这时尚未有签名这回事,否则她的玉手必定忙个不停。
  项少龙来到她身后,低声道:“纪小姐!”
  纪嫣然优美地转过身来,朝他甜甜一笑道:“可以腾点空闲时间吗?”
  看到她笑脸如花,项少龙硬不下心肠断然拒绝她,点头道:“若只是一会儿没有问题。”
  纪嫣然听到只是一会儿,幽怨地横他一眼,轻轻地道:“随嫣然来吧!”往大门走去。
  项少龙心中奇怪,这美女究竟要带自己到哪里去呢?马车由信陵君府的大门开出,朝东驰去。车厢内只有项少龙和纪嫣然,车身摇晃,他们不断地互相碰触。
  项少龙偷看她美丽的侧面,不施半点脂粉,美靥洋溢青春的光辉,娇躯香喷喷的,诱人至极。
  纪嫣然忽地念道:“绝对的权力,使人绝对的腐化,嫣然还是首次听到这么一针见血和富有智慧的话,先生真有勇气。昨夜你走后,所有人包括嫣然在内,全失去说话的兴趣。嫣然一夜没睡,反复思量先生说过的每一个字,记起先生说这话时那深信不疑的神采。”
  项少龙心中叫苦,这叫无心插柳,可是自己哪有时间和她谈情说爱?
  纪嫣然面容冷了下来,淡淡地道:“项先生为何会和信陵君来见嫣然呢?”
  项少龙很想说只是信陵君为他安排的旅游项目,不关他的事,但怎忍心如此伤害绝世美人儿,叹道:“纪小姐总是会如此逐个询问慕名来访的客人吗?”
  纪嫣然轻轻一叹,柔声道:“项先生是第一个令嫣然想问这问题的人,坦白告诉嫣然,我是否令你生厌?所以每次急急开溜,现在又想着怎样离开马车呢?”
  白他一眼后又道:“我从未见过像你那么摸不透的人,把想法藏在心底里,逼得没有法子露上半手。嫣然多么希望和你秉烛夜谈,畅所欲言呢!”
  项少龙放下心来,看来她仍未爱上自己,只是生出好奇之心,希望多知道点他的想法。当然,若此刻他发动攻势,把二十一世纪的精采理论拣几个出来取悦她,说不定可占得花魁,夺取芳心。只叹刻下有心无暇,还要快点联络上乌卓和蒲布,安排逃出大梁这迫在眉睫的急事。
  马车停下。
  项少龙愕然往车窗外望去,原来是一块林中空地,四周静悄无人。
  纪嫣然伸出纤美的玉手,轻轻推推他的肩头,眼中异采迫人,道:“若还觉得嫣然并不讨厌,下车吧!”
  项少龙更是胡涂,讨厌她与否和下车有什么关系呢?禁不住她连番催促,茫然步下马车去。
  纪嫣然向驾车的大汉道:“你躲到远处去,半个时辰后回来。”
  大汉领命去后,纪嫣然脱下白毛裘,露出内里的武士劲服,项少龙登时眼前一亮,目瞪口呆地盯着她身上美好的曲线和威风凛凛的英姿。
  纪嫣然拔出腰间佩剑,娇笑道:“项少龙!我是奉大王之命来把你杀死的,应战吧!”
  项少龙惊愕地道:“小姐说笑!”
  纪嫣然脸寒如冰,秀眸射出锐利光芒,娇哼道:“谁和你说笑?看剑!”
  项少龙眼前尽是剑光,不敢怠慢,拔剑出鞘,“当!”的一声架开她凌厉无比的一剑,只觉对方力道沉雄,毫不逊色于男儿的臂力,更使他震惊的是对方的剑似带着黏力,使自己无法展开剑势。纪嫣然像变成一头雌豹般,鬼魅地倏退忽进,腰肢像装上弹簧般有力地扭动,把腰腕之力发挥尽致,剑势若长江大河、无孔不入地攻来。
  项少龙又气又怒,施出墨子剑法,苦苦守持,硬挡十多剑,勉强找到一个反攻的机会,一剑劈在对方剑锋上。纪嫣然的臂力自然及不上项少龙,仗的是剑法精微,教项少龙有力难施,这下给对方劈个正着,忙往后退开。
  纪嫣然娇笑着道:“终于肯露出真功夫哩!”
  项少龙被她先前一轮急攻,杀得招架乏力,虽说自己输在失去先机,主因仍是对方剑法高明,更胜连晋半筹,此刻哪敢让她,一剑当胸刺入,角度力道与时间均拿捏得无懈可击。
  纪嫣然秀眸闪亮,在电光石火间侧身让开胸口要害,长剑由下而上,绞击飞虹剑。项少龙差点宝刃脱手,大骇下横移开去。纪嫣然剑光大盛,轻易地抢回主动,剑势开展,飕飕声中,奔雷掣电般连环疾攻,不教对方有丝毫喘息的机会。
  项少龙此时真正体会到她为何可在魏国以剑术排名第二,实在胜过自己一筹,不过这只是纯以剑法论,自己的长处却是身体没有任何部份不是厉害武器,此次若要活命,不得不以奇招取胜。一边运剑封架,极尽墨子剑法擅守的本领,另一方面暗察地形,看看有什么反败为胜的妙法。
  纪嫣然愈打愈勇,每一个姿势都是那么活力十足,既可怕又好看诱人。项少龙不住后退,背脊撞上一棵大树。纪嫣然哈哈一笑,长剑吞吐不定间,忽然一剑抹来,项少龙*横旁边剑扫挡。
  “当!”的一声脆响,项少龙的飞虹应声脱手飞出。
  纪嫣然呆了一呆,因为明显地是项少龙故意甩手,让她把剑劈飞,而她用猛力道,身子不由往同方向扑倾过去。
  “砰!”的一声,纪嫣然的粉臀被项少龙飞起的一脚扫个正着,剧痛中不由自主往横仆跌,倒入厚软的草地里。纪嫣然大骇翻身,待要借腰力弹起,项少龙整个飞扑过来,压在她动人的身体上,两只大手铁箍般抓紧她手腕,立时使她动弹不得。
  项少龙笑嘻嘻凑下脸去,近距离看她的秀眸,问道:“不服气吗?”
  纪嫣然全身放软,松开握剑的手,俏脸转红,愈发娇艳明媚得不可方物,柔声说道:“嫣然怎会不服气呢?”
  项少龙脸色一沉道:“那你怎样向你的大王交差?”
  两人肢体交缠,阵阵销魂蚀丹的感觉激荡而来,偏又要说着这类敌对的话,项少龙真的不知是何滋味。
  纪嫣然放弃反抗的软躺地上,眨眨美丽的大眼睛说道:“什么交差,嫣然不明白项先生你在说什么?”
  项少龙看她打心底透出来的喜色,逐渐明白过来,愤然立起说道:“原来你在骗我。”
  纪嫣然嗔道:“还不拖人家起来吗?”
  项少龙气得差点不想理她,终是很难狠心对待这美女,伸手把她拉起来。
  纪嫣然施礼道:“不要怪嫣然好吗?若非如此,怎能试出你的盖世……嘻……盖世脚法,人家那处仍很疼呢!”
  项少龙苦笑摇头,走去拾起飞虹剑,还入鞘内,掉头便走。
  马车回府途中,纪嫣然一副喜不自胜,得意洋洋的娇媚神态,不住偷看气呼呼的项少龙,温柔地道:“项少龙你发怒的神态真好看!”
  项少龙为之气结,狠狠瞪她一眼道:“想不到才艺双全的纪才女会骗人,还扮得这么像。”
  纪嫣然千娇百媚地白他一眼道:“你不奇怪为何人家想试你的剑法吗?”
  项少龙挨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摆出个满不在乎的样子,失笑道:“你想看看项某人是否有资格做你的未来夫婿,是吗?”
  纪嫣然红着脸抿嘴说道:“只说对一半,因为尚未到那种地步,而你只是勉强合格。”接着“噗哧”一笑道:“直到今天,你还是第一个入围者,若你真想追求人家,嫣然可以尽量予你方便和机会。”
  项少龙暗忖此女妙不可言,皱眉道:“爱情是男女间一种微妙的感觉,发乎自然,哪有像你这样百般考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