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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牧场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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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盘听毕项少龙叙述刚才在王龁府内死里逃生的经过,吁出一口凉气道:“好险!”
  项少龙已很久没有见过他像此刻般真情流露的关切表情,欢喜道:“万事皆有前因,若非徐先和鹿公一向看得起我,王龁怕不会予我说话的机会。兼且秦国军方一向忠于储君,所以王龁悬崖勒马,否则吕不韦这次可全盘致胜。唉!说到底仍是命运。”
  小盘点头道:“黑龙的事,师傅该快着手进行,若吕不韦使个藉口,调走王龁,只是蒙骜便有足够力量对付你,唉!师傅仍要返回牧场吗?我怕吕不韦会使人来侵犯牧场呢。只要他命人扮作马贼,我很难入他以罪。”
  项少龙心中懔然,同时下了决定,不但要加强防卫,暂缓分出一半兵力去支援塞外的乌卓,还要特别在侦察和情报上做工夫,否则动辄是家破人亡之局。
  小盘苦恼地道:“吕不韦藉口建郑国渠在在须财,拒而不发饷银予桓齮的新军,致使到现在只能征集到数千人,武器盔胄均不完备。否则我可以遣他驻守牧场附近,好和师傅有个呼应。”
  项少龙笑道:“储君放心,我有足够保护自己的力量,有了王龁牵制吕不韦和蒙骜,他们只能做些小动作,总之在黑龙献瑞前,我们须把王龁留在咸阳,令吕不韦无所施其技。”
  小盘叹一口气,颇有点无可奈何的神态,岔到新的话题去道:“太后今早把我召去,训斥一顿,责我事事瞒她。真是气人,她自己其身不正,教我怎样尊重她呢?这样的母亲不如没有了更好。”
  项少龙知他与朱姬的分歧愈来愈大,也迫使朱姬愈倚赖嫪毐,而其中微妙的原因,是小盘因受妮夫人印象的影响,无法容忍朱姬与嫪毐的奸情,这心态只有他项少龙清楚。
  小盘又道:“师傅是否准备纳琴太傅为妻?琴太傅刚来向我和太后说,明天要随你到牧场小住两个月。嘿!我听后心中很欢喜,若给嫪毐又或吕不韦得到琴太傅,我怕会气得立即吐血。”
  项少龙明白他逐渐将孺慕之情转移到琴清身上去。妮夫人之死,可说是小盘一生人中最大的遗憾。所以先是朱姬,接着是琴清,都是他希望得到的补偿。
  小盘又欣然道:“半年来,嫪毐和吕不韦均在找种种藉口去亲近琴太傅,幸好琴太傅从不予他们任何颜色。嘻!琴太傅最欢喜和我谈你。说起你时神态不知多么动人哩!哼!吕不韦不时向我献上各国美女,给我一律拒绝,我是不会中他的计的。”
  项少龙微笑道:“我若公然娶琴太傅为妻,不但吕不韦和嫪毐会嫉忌死了,国内亦怕会有很多人不甘心。”
  小盘摇头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现在师傅成为我大秦英雄的象征,只要师傅能率军赢他……哈……赢他娘的两场胜仗,我再封师傅作个什么君和侯,那时娶琴太傅,谁敢说半句话?”
  项少龙失笑道:“储君的粗话必在心内蹙了很久哩!这事迟些再说,假若黑龙出世,我们乘机更换官制,储君可否提升李长史作御史大夫呢?”
  小盘沉吟片晌,苦恼道:“我怕太后不肯支持,我心中的人选却是师傅。”
  项少龙吓了一跳,自知难以胜任这类工作,忙道:“我仍是直接领军较适合。放心吧!黑龙的威势保证无与伦比。我们已遣人入蜀把邹衍请回咸阳,到时由他的口宣布天命尽在储君,挟此威势,太后也难以阻挡,保证储君可轻易把权力拿到手上。此后只须以嫪毐加上太后去牵制吕不韦,便一切妥当。到储君加冕之日,我们可一举将他们全部除去。”
  小盘苦笑道:“可是师傅那时将离开我。”
  项少龙正容道:“成大事者,岂能斤斤计较私情,只要储君重用李斯、王翦,必能一统天下。储君还要将一切有关与我的事抹去,不留痕迹,那储君便可完全不受过去的阴影困扰。”
  小盘两眼一红,哑声道:“师傅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没有一点私心。”
  项少龙黯然道:“你自己该最清楚原因。”
  小盘感动地道:“我明白!事实上我早把师傅视作真正的父亲。”
  项少龙涌起想大哭一场的冲动,只要想想小盘由一个藉藉无名的赵国小儿,最后成为统一天下、建立中国的秦始皇,已是令人心神震荡的一回事,何况自己还与他有这样亲密的关系。就在此时,内侍来报,太后召见项少龙。两人面面相觑,均猜到事情与琴清有关。
  朱姬在太后宫的幽静内轩接见他,下人奉命退出,她站起来走到项少龙身前,目光闪闪打量他好一会,轻柔地道:“项少龙,你坦白给哀家说,我朱姬有哪一方面比不上琴清?”
  项少龙心中叫糟,女人妒忌起来,最是不可理喻。朱姬愈表现得平静,心中的愤怨愈厉害。只好低声下气道:“太后切勿误会,琴太傅是因想有嫣然作伴,故到牧场小住,根本没有太后所说的那种意思。”
  朱姬狠狠瞪他一会,背转娇躯,道:“少龙还想骗我吗?女人最知女人家的心事,只看琴清喜上眉梢的春意神情,明眼人都晓得是什么一回事。你和政儿现在都把我当作陌路人,是吗?”
  项少龙涌起要把朱姬丰满诱人的身体搂入怀里的强烈冲动,苦苦克制自己后,柔声道:“太后请勿多心,微臣和政储君仍是像以前般那么敬爱你的。”
  朱姬凄然摇头道:“不用骗我!唉!我朱姬究竟犯了什么错,老天爷要这么惩罚我,所有男人都要离开我,现在连儿子都不把我放在心上。”
  项少龙暗忖她的话不无道理,先是吕不韦把她送给庄襄王,接着是庄襄王给人害死,而在某一情况上又似再由自己把她送予嫪毐,累得小盘再不视她为母亲,所以她现在虽是掌权的太后,心境却绝不快乐。他还有什么话可以说呢?
  朱姬猛地转回身来,脸寒如冰道:“项少龙!我对你已完全绝望,以后休想我再像从前般支持你。”
  项少龙暗叹这叫因爱成恨。若非朱姬有嫪毐,她绝不会变得这么厉害。而且肯定嫪毐表面虽和自己关系良好,其实暗中却不断离间他和朱姬。说到底,嫪毐只是个卑鄙小人。禁不住心中有气,冷然道:“太后言重,由邯郸来此后,我项少龙有哪件事不是为太后和储君着想,今天竟换来太后这几句责备话。”
  朱姬勃然大怒道:“好胆!竟敢挟恩来指责我!”
  项少龙亦无名火起,愤然道:“我项少龙何时挟恩要求过太后什么事?太后说一件出来给我听!”
  朱姬登时语塞,旋又变脸叱道:“你是什么身份,竟敢这样和哀家说话?”
  项少龙气道:“你是太后,我是臣属,什么身份都没有,但太后明知我心中对你是怎样的,只是碍于形势,又念着先王恩典,故而不敢作出逾越的非份之想,你却偏要怪我忘情负义,这又算是什么呢?”
  朱姬怒瞪着他,高耸的胸脯剧烈起伏,显是心中非常激动。
  项少龙一点不让地回望她,心中更是愤怨难平。
  好一会后,朱姬平静下来,垂下头去,幽幽道:“对不起!我竟会这样向你大发脾气,人家心中确是充满怨恨。”
  项少龙心生歉疚,不好意思道:“是我不对和无礼。唉!我真不明白为何完全控制不了自己。”
  朱姬移前三步,到了和他气息可闻的距离,仰起俏脸,美目亮闪闪地看着他道:“少龙!我们可否重新开始,你该清楚人家对你的心意。无论你怎样顶撞我,我始终难对你狠下心来。”
  项少龙愕然道:“嫪大人怎办呢?”
  朱姬娇躯剧震,玉容变色,由美梦和幻想中掉回冷酷的现实里。项少龙知她对嫪毐已是泥足深陷,比嬴盈对管中邪的迷恋还要厉害,心中虽有解脱之感,却难禁心头一股怅惘无奈的情绪。
  朱姬神色数变,最后回复先前冷傲的神色,点点头道:“哀家确是失态,听说你要和管中邪再决胜负,假若胜了,是否打算娶吕娘蓉为妻?”
  项少龙淡淡道:“吕不韦肯把宝贝女儿嫁我吗?”
  朱姬徐徐道:“哀家累了,少龙你可退下。”
  项少龙离开王宫,马不停蹄赶回乌府,与十八铁卫换过衣服,乔装为平民百姓,在他们放哨掩护下,神不知鬼不觉赴图先之约,不一会两人在那幢房子见面。
  图先欣然道:“少龙你非常本事,莫傲给你算掉老命,现在吕不韦被迫事事均倚重图某人,使我更清楚奸贼的布置。”接着神色凝重道:“但少龙最大的失策,是找蒙骜说话,今早吕不韦把王龁、王绾和蔡泽找来商议,看来很快会有所行动,我很为你担心。”
  项少龙先认了错,接着把王龁一事说出来。
  图先呆了起来,好一会道:“看来少龙仍是鸿福齐天,一失一得。不过千万小心,吕不韦的性格嚣张冲动,一计不成,必有另一计随来。”
  项少龙冷笑道:“只要他不敢公然举兵,我怕他什么?图管家放心。”
  事实上,图先对他非常有信心,话题一转道:“你自那天在田猎场大挫管中邪的威风,吕娘蓉对管中邪冷淡多了,使吕贼和管中邪均非常苦恼,怕她会欢喜上你。妮子骄纵惯了,像嬴盈般从不顾大局,少龙可设法利用她,说不定可收奇效。”
  项少龙叹道:“管中邪可以不择手段,我哪有他这种本事?”
  图先肃容道:“对不起!我忘了少龙乃守正不阿的正人君子。”再道:“少龙这次追杀田单,竟徒劳无功,教人惋惜。”
  项少龙摇头道:“是谁说的?我在楚境追上他,还把他干掉,过程非常顺利。”
  图先愕然道:“怎会是这样的?昨天田单使人捎信来给吕贼,说他已和旦楚安然返回齐国,与吕贼约定他攻燕之时,吕贼则攻打韩国,使赵、魏难以援燕。”
  项少龙立即遍体生寒,想到又给田单算了一着。田单不愧老奸巨猾,事实上离开寿春之时,早和替身掉包,他自己与旦楚等由陆路溜回齐国,而替身则连楚人都瞒骗,而这正是田单突然离开寿春的原因。替身不但样貌像田单,声音亦没有破绽,又肯为田单献上生命,使自己变了个要把名字倒转来写的大傻瓜。
  图先见他神色不对,追问下得知事情的经过,安慰他道:“不可能每事尽如人意的,少龙你破了齐楚的联盟,已对田单和吕不韦做成非常沉重的打击。若李园有见地的话,会牵制田单,教他不敢攻燕。”
  项少龙心中担心的却是善柔,一个不好,她说不定会真的落到田单的魔爪里。想到这里,刚稍为平复的心情又被破坏无遗,还要立即通知小盘等各人,让他们知道追杀田单的任务,终于彻底失败。
  图先安慰他几句,续道:“管中邪半年来每天早晚花上整个时辰练剑,准备雪去被你迫和之耻,此人心志之坚毅,乃图某人平生仅见,少龙若没有把握,索性托词不想娶吕娘蓉为妻,放弃与他比武,没人敢说你半句不是。”
  项少龙心中苦笑,图先和嬴盈说话的口径如出一辙,显是管中邪剑术大进,令图先和嬴盈均怕他不但输掉这场比武,还要把命赔上。
  项少龙虽然知道他两人的劝告不无道理,但更清楚知道,若因怕输而不敢应战,那他以后休想在吕不韦和管中邪面前抬起头来做人。想到此处,心中涌起强大的斗志,微笑道:“不!我一定会赢的!”
  返抵官署,刚把田单尚未授首一事告诉滕翼,后者为之色变,荆俊匆匆来到,劈头道:“吕不韦准备进攻牧场,正在调动人手。”
  两人再无暇去想田单的事,骇然道:“你怎会知道?”
  荆俊坐下道:“刚才小恬偷偷来找我,说他听到他老爹吩咐一名心腹将领,着他由亲兵中调集三千人,与吕老贼的家将组成联军,扮作马贼抢掠牧场,务要将我们杀得一个不剩,哼!想不到蒙骜愚蠢至此,我们不可以放过他。”
  滕翼神色凝重道:“这非是愚蠢,而是够狠够辣,若让他们得逞,有吕不韦在只手遮天,谁能奈得他们何?若都骑军落到吕不韦手上,那时还不是任他们为所欲为吗?幸好我们一直在加强牧场的布置和防卫,他们对我们的真正实力又一无所知,牧场最近更加建围墙,所以我们绝非没有一拚之力。”
  项少龙道:“蒙骜深悉兵法,手下尽是能征惯战之士,吕府家将又达八千之数,若调五千人来,兵力刚好在我们一倍之上。若非有小恬通风报信,骤然发难,我们说不定会吃大亏,现在情况当然是另一回事。”
  滕翼色变道:“不好!蒲布和刘巢两人今早率领的二千人,刚出发到塞外去,现在我们实力大减,形势非常不妙。”
  项少龙一震道:“什么?这么快就走了。”
  滕翼叹道:“是乌大爷的意思,大哥急需援军,所以匆匆整顿好行装,立刻上路。”
  荆俊道:“不若在都骑或禁卫中秘密抽出人手去帮忙吧!”
  项少龙断然道:“万万不可!只要略有异动,定瞒不过吕贼耳目,况且我们的精兵团亦不宜杂有外人,致减低作战效率。倘若牵连到小恬,更不妥当。”
  荆俊点头道:“我差点忘了说,小恬只是想我们立即逃命,他根本没想过我们有能力应付他的老爷子。”
  滕翼涌起豪气,沉声道:“我现在立即赶返牧场,疏散妇孺,好好布置,三弟和小俊明早装作若无其事的回来,千万勿要惊动任何人,更不可不接寡妇清到牧场去。这一仗的胜数全在当敌人认为他们是以有心算无心,而我们反算他们一着。”
  项少龙平静下来,点头道:“我明白,这次我们就让吕不韦、蒙骜、管中邪一起栽个大筋斗好了。”
  项少龙返家,将田单未死的事和吕不韦先策动王龁来对付自己,又准备偷袭牧场的事告诉三位娇妻,纪嫣然亦听得为之变色。赵致好梦成空,加上担心善柔安危,饭也吃不下去,躲入房内垂泪。项少龙劝慰她一会,出来与纪嫣然及乌廷芳计议。
  纪嫣然叹道:“田单的替身太懂作态,音容神态更是唯肖唯妙,轻易把我们骗过。”
  乌廷芳苦笑道:“若非几可乱真,假田单没有可能在田猎时瞒过这么多人。”
  项少龙心中大恨,若比奸谋,自己确逊老贼一筹,不过这招移花接木之计,主要针对的却是楚人而不是他,岂知自己却偏中此奸计,可见天意难测。
  纪嫣然勉强振起精神道:“幸好清叔他们一直在牧场中制造少龙发明的种种兵器,这次将可试试它们是否有实效。”
  项少龙想起那些加了料的兵器和甲胄,为之精神一振,此时周薇挟着一卷帛图,容色疲倦、但秀目却透出兴奋之色地来见他。
  纪嫣然欣然道:“小薇接到你的指令,日夜不停地去设计假黑龙,看来终于有成绩。”
  周薇谦虚道:“全赖夫人提点!”
  项少龙接过帛图,打开一看,上面画满令人惊叹的设计。
  周薇坐下来,解释道:“黑龙共分十八截,以牛皮制成,每截藏一人,只要用手拉着,可连成一条黑龙,在水面上载浮载沉,但造出来后,必须经过一番操练,方可不出漏子。”又解释道:“在龙脊下藏有气囊,注满气之时,可轻易在江面载浮载沉,但若戳破气囊,可由水底离开。”
  项少龙大喜,与纪嫣然和周薇研究了整整一个时辰,想遍所有可能会出问题的地方,作出改善,回房睡觉。次日醒来,项少龙和荆俊率领都骑内的乌族亲卫,连同纪嫣然、乌廷芳、赵致、项宝儿、田氏姊妹等浩浩荡荡起程回牧场去,都骑交由乌果负责。项少龙先行一步,与十八铁卫往接琴清。琴清正在府内等候,见他到来,欣然随他动身起程。充盈古典美态的绝世娇娆,一身雪白的斗篷毛裘,还挂上挡风的面纱,其风姿绰约处,把荆善等都看呆了眼。
  项少龙与她并骑而驰,暂且抛开吕不韦的威胁,笑道:“琴太傅今天特别美呢!”
  琴清若无其事道:“尽管向我说轻薄话吧。”
  项少龙开怀道:“琴太傅挂上面纱,是否怕给我看到羞红了的粉脸儿?”
  琴清一生贞洁自持,何曾有人曾这样直接逗她,大嗔道:“你给我规矩些,否则人家在路上再不肯和你说话。”
  项少龙吓了一跳,连忙把下面的话吞回肚内去。
  琴清“噗哧”娇笑,欣然道:“原来项少龙的胆子并非那么大的,昨天太后又找你去说些什么呢?”
  项少龙愕然道:“看来宫内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你。”
  琴清淡淡道:“太后在宫内毕竟时日尚短,宫内大多数仍是华阳夫人的旧人,所以项少龙你若做出口不对心的行为,定瞒我琴清不过,现在勉强算你合资格。”
  项少龙油然笑道:“琴太傅勿要怪我言语冒犯,照我说琴太傅才是口不对心,你那颗芳心其实早系在项某人身上,偏是小嘴儿却硬不肯承认。哈!”
  琴清丝毫不为所动道:“男人总爱自狂自大,项太傅亦未能例外,今天之行,我只是为陪嫣然、廷芳和致致,项大人怕是误会了,方会如此满门胡言,琴清念在此点,不与你计较,但勿要太过份。”
  项少龙失笑道:“看来我是要强来方成。”
  琴清娇嗔道:“你敢!”
  项少龙见城门在望,一夹疾风,增速趋前,大笑道:“原来和琴太傅打情骂俏如此精采,项少龙领教。”
  出到城外,与纪嫣然等全速赶路,到了晚上,拣选一处险要的高地,安营造饭,享受野营的乐趣。
  这晚天色极佳,满天星斗下,雪原闪闪生辉,整个天地神秘不可方物。
  琴清显是心情甚佳,与纪嫣然等喁喁私语,仍不时送来一两个动人的眼神,教项少龙全无受到冷落的感觉。饭后,乌廷芳、赵致两位做母亲的去哄项宝儿睡觉,田贞、田凤则帮手收拾。项少龙陪着纪嫣然和琴清,到达一处斜坡,铺上毛毡,安坐后仰观夜空,彻底迷失在宇宙秘不可测的美丽里。项少龙躺下来,纪嫣然在左,琴清在右,芳香盈鼻,一时心神俱醉,只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好一会后,纪嫣然隔着项少龙跟琴清闲聊起来,两女的声音像天籁般传入他耳里。奇怪地,他一点不知道她们谈话的内容,亦不愿去聆听,只在静心品尝她们动人悦耳的声音,像听立体声的曼妙音乐般。明月缓缓升离树梢,悄悄地把温柔的月色洒在他们身上,坡顶偶尔传来战马的叫声和人声,一切是如此和平宁静。项少龙舒服得叹息一声。
  纪嫣然深情地低下头来俯视他,柔声道:“我们的项大人在看什么呢?”
  项少龙伸展四肢,有意无意地碰到琴清神圣的玉腿,虽忙缩回来,但后者已娇躯轻颤,轻轻低呼。
  纪嫣然诈作听不到,微嗔道:“我在和你说话啊!”
  项少龙的心差点溶掉,伸手轻握纪嫣然的玉手,憧憬地道:“我在想,不若今晚我们三人睡在这里,看着无尽无穷的苍穹,一颗一颗星去数它,累了就睡,看看能否在梦里探访天上的星辰。”
  琴清大感兴趣地道:“苍穹怎会是没有穷尽呢?”
  项少龙微笑道:“若有穷尽,那界限是什么东西哩!若是一堵墙的话,墙后又是什么东西?”
  纪嫣然秀眸异采闪闪,凝望夜空,轻轻道:“夫君大人这番话发人深省,也使嫣然想糊涂了,干爹说过,每个人都是天上下凡来的星宿,死后回归天上去,这个想法真美。”
  项少龙望往琴清,美女正仰望星空,美丽的轮廓像嵌进天空去,在月色下肌肤像丝绵般洁滑柔亮,心中一热,忍不住探出另一手,把琴清的纤手也紧紧掌握。琴清娇躯再颤,低头白他一眼,挣两下要把手抽回去,接着放弃,整块俏脸火般燃烧起来。项少龙感觉自己忽然间拥有了整个美丽星夜,一切像梦般实现。想起初抵战国时代的惨痛遭遇,受尽赵穆等恶人的欺凌,全赖自强不屈的奋战精神,不但培养了个秦始皇出来,还得到当时代最美丽的几位女子的芳心,人生至此,夫复何求。对二十一世纪认识他项少龙的人来说,他是早命丧黄泉,谁猜得到他竟在二千多年前的战国享受着另一段生命。算否是另一个形式的轮回呢?或者死后正是这么在时间和空间中循环往复,只不过他因那时空机器而能保持着身体和记忆的完整吧!
  纪嫣然微嗔道:“为何你们两个人都不说话。”
  琴清再挣了一下,知道无法脱离项少龙的魔爪,轻声道:“不知为什么,现在我懒得什么都不想说。”
  项少龙忍不住冲口而出道:“夜半无人私语时,此时无声胜有声。”
  两女同时一震,低下头来望他。
  纪嫣然叹道:“这两句话的意境真美,很贴合现在的情景,再没有更美丽的形容。”
  琴清显然动了真情,反手把他抓紧,低声道:“再作两句给琴清听听好吗?”
  项少龙自知胸中墨水少得可怜,知道的都是从中学国文课本学来的东西,且很多时是硬凑出来,苦笑道:“这只可以是妙手偶得的东西,要特别作出来脑筋不会灵光。”
  琴清动容道:“‘妙手偶得’四字已道尽作诗的窍诀,唉!项少龙,你的脑袋怎能这么与众不同?”
  纪嫣然笑道:“若项少龙平平无奇,清姊也不肯这么坐在他旁边,连他邀你陪他共眠赏星,仍没有怪他冒犯。”
  琴清立时玉颊霞烧,娇吟道:“嫣然妹你真是的,谁答应陪他……啊……人家不说了。”
  纪嫣然催道:“夫君啊!快多说两句美丽的情话给清姊听,我也想看她为你心动的样子哩!”
  项少龙本想念出“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旋又想起这是赵雅病逝前念念不忘的诗句,立即心如刀割,说不出口来。
  琴清正细看他,讶然道:“项太傅是否不舒服?”
  项少龙坐起来,大力喘几口气,压下因思忆赵雅而来的悲痛,摇头道:“没有什么?”
  纪嫣然挨贴过来,柔情似水道:“现在除我和清姊外,不准你再想其他东西。”
  项少龙脑内一片空白,茫然看着远近被洒遍金黄月色的山野,点点头。
  琴清道:“嫣然若有带那枝玉箫来就好哩。”
  纪嫣然笑道:“我现在只想听项少龙说的迷人诗句,清姊不想听吗?”
  琴清大窘嗔道:“项少龙欺负得人家还不够吗?还要多了你这可恶的纪才女。”
  项少龙心情平复下来,灵光一闪,吟道:“何处高楼无可醉?谁家红袖不相怜?我项少龙何德何能,竟能同得当代两位才女垂青,故可作此豪言壮语。”
  两女同时动容,眸光像被磁石吸摄般移到他脸上去。此时荆俊的声音由后方传来道:“找到他们了!”接着是乌廷芳和赵致来寻夫,吓得琴清忙把手甩开。
  翌晨天还未亮,项少龙醒了过来,忙披上外袍,摸黑而出,钻入琴清的芳帐内。漆黑的帐内,传来琴清均匀的呼吸声。
  不过项少龙瞬即发觉不对劲处,原来腹部抵着一把匕首,耳内传来纪嫣然的低喝道:“谁?”
  琴清的呼吸屏止片刻,显是给惊醒过来。
  项少龙大感尴尬,低声道:“是我!”
  纪嫣然“噗哧”娇笑,收起匕首,倒入他怀里,喘着笑道:“对不起!嫣然实罪无可恕,竟破坏夫君大人偷香窃玉的壮举。”
  琴清虽一声不响,但项少龙却恨不能打个地洞钻进去好得永远躲在里面。
  天刚亮众人拔营起程。琴清一路上离得项少龙远远的,项少龙心中有愧,与荆俊赶在大队前方,全速赶路。午后时分,终抵牧场。只见所有高处和战略地点,均有堡垒式的暗哨,守卫森严。滕翼正指挥精兵团在各处出入口设置陷阱和障碍,项少龙和荆俊加入他们,纪嫣然和诸女则迳自返回牧场的宅院去。
  滕翼领着两人巡视牧场的防御布置,边策骑徐行,边道:“由于牧场太大,要防卫这么长的战线,根本是没有可能的事,所以我把力量集中在院落的防守上,由于无险可守,只好加强围墙的坚固度,增设哨楼,和在围墙外加设陷坑等障碍物,至于畜牲则赶往别处避难,只留下数百头摆着作个样子。”
  三人驰上一座小丘之顶,俯视广阔的牧场。“隐龙别院”座落牧场院落之内,牧场建筑物由最先十八组扩建至六十多组,四周围以高墙,就像一个具体而微的小城。但若以二千人去防守这条足有两里长的战线,实嫌不足。敌人自是有备而来,到时只要拣一两处狂攻猛打,可轻易攻进来。
  项少龙把想到的说出来,最后提议道:“这次我们必须从墨子补遗里偷师,就给他们来一招‘攻守兼资’,若我们在外面布下奇兵,事起时里应外合,必教他们措手不及。”
  滕翼皱眉道:“我也想过这方面的可能性,问题是若蒙骜亲自来攻,此人深悉兵法,必不会把所有兵员全投进攻击里,而会把主力布在高地处,派人轮番来攻,那我们在外的奇兵,反变成孤军,形势会更不利。”
  项少龙胸有成竹道:“那高地必就是我们现在立足之处。”回首指着山脚一片广阔的雪林,道:“若能造出一条地道,由树林通到这里来,我们可一举动摇敌人的主力。”
  荆俊咋舌道:“没有一两个月的时间,休想可建成这样的一条地道。”
  项少龙暗责自己糊涂,改口道:“不如建一个可藏人的地垒。”
  滕翼苦笑道:“若只藏十来人,根本起不了作用,且以蒙骜的精明,说不定会给他一眼看破。”
  项少龙大动脑筋,刚好看到牧场处炊烟袅袅而起,灵光一现叫道:“我想到哩!”
  两人愕然望向他。
  项少龙凝望着炊烟,油然道:“只要我们在丘底处设几个隐蔽的地坑,里面堆满火油柴枝和耐燃的东西,最好能发出恶臭,燃点或释放出大量浓烟,其中总有几个的风向会正确地从下方送上丘顶,在敌人惊乱下,我们再配合奇兵突袭,保证敌人阵脚大乱,不战自溃。”
  荆俊和滕翼同时动容。
  项少龙暗忖这该算是古代的化学战,续道:“敌人自该于晚上来袭,只要我们的人小心一点,点火后应可趁乱脱身,届时以湿巾敷面,可以不怕烟呛。”
  荆俊兴奋道:“我曾在附近见过一种叫‘毒橡’的树,烧起来会发出很难闻的气味,现在我立即去砍他娘的一批来!”言罢策马去了。
  滕翼惊异道:“三弟智计百出,我们亦可在关键处多设几个……嘿……几个这种烟雾机关,到时再看风势该点燃哪几个好了。现在我立即找人设计机关,你先返别院休息吧!”
  当晚吃饭,滕翼仍在外忙着。项少龙和乌廷芳到主宅陪乌应元夫妇进膳,琴清则由纪赵二女相陪于隐龙别院。项少龙返来之时,纪嫣然和琴清正在琴箫合奏,他对音律虽所知甚浅,仍听得油然神往。纪嫣然忽然提出由项少龙陪琴清到处走走,出乎意料之外,琴清竟然答应。项少龙大喜过望,知道琴清没有怪他今早“偷营”之举,忙伴着佳人出宅门去。
  牧场处处灯火通明,二千乌家战士与牧场的数千乌家牧人,正赶紧修筑各项防御工程,而烟雾阱则成为首要的专项。木栏内的牲口出奇的安静,一点不知道战争正逐渐迫来。项少龙与琴清沿着贯通牧场各处的碎石路漫步而走,到了一个水井旁,项少龙打一桶水上来,喝两口,凉得血脉差点凝固。
  琴清道:“牧野的生活真动人,住在城内总给人以不真实和没有血肉的感觉。”
  项少龙在井沿坐下来,拍拍身旁的空位置,笑道:“歇歇脚好吗?”
  琴清柔顺地在他身旁坐下,垂下螓首轻轻道:“项太傅知否为何琴清肯陪你单独出来吗?”
  项少龙涌起不安的感觉,深吸一口气道:“说吧!什么我也可以接受的。”
  琴清摇头道:“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坏,我绝没有丝毫怪责太傅之意。事实上琴清亦是情不自禁,才会随你到这里来。正如你所说的,我一直在骗自己,为此受了很多苦,但由今夜开始,琴清再不会这么愚蠢。”
  项少龙喜出望外,凑过去细看她绝世的姿容,心迷神醉道:“琴太傅的意思是……”
  琴清羞不可抑,微嗔道:“没有任何意思,你们为何整天不停工作?是否有人要来袭击牧场呢?”
  项少龙心知若对琴清太过急进,定要被她扣分,最妙无过于是由她自己忍不住投怀送抱,那就精采。遂耐着性子,把吕不韦的阴谋说出来,然后道:“琴太傅会怪我令你担惊受险吗?”
  琴清断然摇头道:“怎么会呢?人家只会心中欢喜,因为你终把琴清视为……噢!没有什么。”
  项少龙忍不住仰天大笑道:“琴太傅是否想说我项少龙终把你视为自己的女人呢?”
  琴清大窘嗔道:“哪有这回事,不过脑袋是你的,你爱怎么想悉随尊便。”
  项少龙伸手过去抓紧她的玉手,拉着她站起来道:“让我为琴太傅介绍一下这里的军事布置?免得琴太傅又怨我事事瞒你。”
  琴清略挣两下,接受了玉手的命运,羞人答答地微一点头,又为后一句话狠狠横他一眼,怪他在算旧账。项少龙整颗心融化了,强忍吻她碰她的冲动,领着她夜游牧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