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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相府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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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相府,在府门处恭候迎宾的是大管家图先。老朋友觑空向他们说出一个密约的时间地点,然后着人把他们引进举行晚宴的东厅去。
  他们是最迟抵达的人,昌平君、昌文君、安谷傒全到了,出乎料外是尚有田单、李园和他们的随从,前者的心腹大将旦楚也有出席。
  吕不韦摆出好客的主人身份,逐一把三人引介给田单等人认识。项少龙等当然装出初次相见的模样,田单虽很留心打量他,却没有异样表情。不过此人智谋过人,城府深沉,就算心里有感觉,外表亦不会教人看破。
  吕不韦又介绍他认识吕府出席的陪客,当然少不了咸阳的新贵管中邪和吕雄,其他还有莫傲、鲁残、周子桓和几个吕氏一族有身份的人。莫傲似是沉默寡言的人,态度低调,若非早得图先点破,肯定不知道他是吕不韦的智囊。李园神采尤胜往昔,对项少龙等非常客气有礼,没有表现出被他得到纪嫣然的嫉忌心态,至少表面如此。项少龙心中想到的却是嫁与他的郭秀儿,不知坏家伙有否善待她呢?感情确是使人神伤的负担。
  只看宴会的客人里,没有包括三晋在内,可知吕不韦仍是坚持连齐楚攻三晋的远交近攻策略。既是如此,宾客里理应包括燕人,可能由于倩公主之死燕人难辞其咎,吕不韦为免项少龙难堪,自然须避讳。
  各人分宾主入席。只看座席安排,已见心思。席位分设大厅左右两旁,田单和李园分居上首,前者由吕不韦陪席,后者则以安谷傒作陪,接着下来是项少龙与管中邪,昌平君两兄弟则分别与旦楚和吕雄共席,打下是滕翼、荆俊,田李的随员和吕府的图先、莫傲等人。
  田单首先笑道:“假设宴会是在十天后举行,地点应是对着王宫的新相府。”
  吕不韦以一阵神舒意畅的大笑回答他,到现在项少龙仍不明白吕不韦与田单的关系,看来暗中应有勾结,否则刚来犯秦的联军,不应独缺齐国。又或者如李斯所评,齐人只好空言清谈,对战争没有多大兴趣。
  至于李园来自有份参战的楚国,却仍受吕不韦厚待,不过由于项少龙对情况了解,故大约有点眉目。说到底,楚国现在最有权势的人仍是春申君,此人虽好酒色,但总是知悉大体的人,与信陵君份属至交,故必在出兵一事费了很多的唇舌。吕不韦为进行他分化齐楚、打击三晋的策略,当然要笼络李园,最好他能由春申君处把权柄夺过来,那他更可放心东侵,不怕齐楚的阻挠。
  田单当然不是会轻易上当的人,所以吕不韦与他之间应有秘密协议,可让田单得到甜头。政治就是这么一回事,台底的交易,比战场上的胜败更影响深远。对项少龙这知道战国结果的人来说,田单李园现在的作为当然不智。但对陷身这时代的人来说,能看到几年后的发展已大不简单。群雄割据的局面延续数百年,很易予人一个错觉是如此情况会永无休止地持续下去。最好是秦国因与三晋交战,致几败俱伤,那齐楚可坐收渔人之利。
  田单凑过去,与吕不韦交头接耳地说起私话,看两人神态,关系大不简单。其他同席者趁菜肴端上来的空间,闲聊起来。项少龙实不愿与管中邪说话,可是一席五、六尺的地方,却是避无可避。只听对方道:“项大人剑术名震大秦,他日定要指点末将这视武如命的人,就当兄弟间切磋较量。”
  项少龙知他说得好听,其实只是想折辱自己,好增加他的威望。不过高手就是高手,只看他的体型气度,脚步的有力和下盘稳若泰山的感觉,项少龙知道来到这时代后所遇的人里,除元宗、滕翼、王翦外,要数他最厉害。假若他的臂力真比得上嚣魏牟,那除非他项少龙有奇招克敌,否则还是败面居多。那回他能胜过连晋,主要是战略正确,又凭墨子剑占尽重量上的便宜,把他压得透不过气来,终于落败惨死。这一套显然在管中邪身上派不上用场。微微一笑道:“管大人可能还不知这里的规矩,军中禁止任何形式的私斗,否则是有违王命。”
  管中邪哑然失笑道:“项大人误会,末将怎会有与大人争雄斗胜之心,只是自家人来研玩一下击剑之术吧。”
  项少龙从容道:“是我多心。”
  管中邪欣然道:“听说储君酷爱剑术,吕相恐怕项大人抽不出时间,有意让末将侍候太子,却忘记末将亦是俗务缠身。不要看相爷大事精明,小事上却非常糊涂。”
  项少龙心中懔然,吕不韦的攻势是一浪接一浪攻来。无是以嫪毐取代他在朱姬芳心中的位置,接着以管中邪来争取小盘。吕不韦由于不知真相,故以为小盘对他的好感,衍生于小孩对英雄的崇拜。所以若管中邪击败他,小盘自然对他“变心”。几可预见的是,吕不韦必会安排一个机会,让小盘亲眼目睹管中邪挫败他,又或只要迫得他落在下风,便足够了。假若全是莫傲想出来的阴谋,这人实在太可怕。
  不由往莫傲望去,见他正陪荆俊谈笑,禁不住有点担心,希望荆俊不要被他套出秘密,便可酬神作福。
  一连串清越的钟声响彻大厅,十多人组成的乐队不知何时来到大门左旁,吹奏起来。众人停止交谈,往正门望去。
  项少龙还是首次在秦国宴会上见到有人奏乐,对六国来说是宴会的例行惯事,但在秦国却非常罕见。可知吕不韦越来越无顾忌,把自己欢喜的一套,搬到秦国来。在众人的期待下,一群近三十名的歌舞姬,在乐音下穿花蝴蝶般踏着轻盈和充满节奏感的步子,走到厅心,载歌载舞。这批燕女人人中上之姿,在色彩缤纷的轻纱裹体里,玲珑浮凸的曲线若隐若现,加上柔媚表情和甜美的歌声,极尽诱人之能事。
  昌平君和昌文君终是血气方刚之辈,看呆了眼。想起吕不韦任他们挑选的承诺,不由落足眼力,以免挑错次货。项少龙最不喜这种以女性为财货的作风,皱眉不语。
  管中邪忽然凑过来低声道:“大好闺女,落到任人攀折的田地,确是我见犹怜。但想想能把她们收入私房,再好好对待她们,应算是善行吧!”
  项少龙大感愕然,想不到他竟说出这样的“人话”来,不由对他有点改观。燕女舞罢,分作两组,同时向左右席施礼。厅内采声掌声,如雷响起。
  她们没有立即离开,排在厅心处,任这些男人评头品足。
  吕不韦呵呵笑道:“人说天下绝色,莫过于越女,照我周游天下的经历,燕女一点不逊色呢。”
  那批燕女可能真如吕不韦所说,全是黄花闺女,纷纷露出羞赧神色。
  田单以专家的身份道:“齐女多情,楚女善饰,燕柔赵娇,魏纤韩丰,多事者聊聊数语,实道尽天下美女短长。”
  昌平君抗议道:“为何我秦女没有上榜。”
  李园笑语道:“秦女出名刁蛮,田相在此作客,故不敢说出来。不过得睹寡妇清的绝世容色,恐怕该有秦越绝色之定论,谁可与项大人家中娇娆和清寡妇相媲美。”话里言间,终流露出神伤酸涩之意。
  管中邪插嘴道:“难怪昌平君有此抗议,据闻君上有妹名盈,不但剑术高明,还生得美赛西子,换了我也要为好妹子大抱不平。”
  昌文君苦笑道:“不过秦女刁蛮一语,用在她身上却绝不为过,我两兄弟不知吃尽她多少苦头。”
  这几句话一出,登时惹来哄堂大笑。项少龙愈来愈觉得管中邪不简单,说话得体,很容易争取到别人的好感,比之嚣魏牟的只知以勇力胜人,又或连晋不可一世的骄傲自负,不知高明多少倍,难怪吕不韦选他来克制自己。
  吕不韦笑得喘气道:“此回太子丹送来的大礼,共有燕女百名,经我细心挑选,剩下眼前的二十八人,尽管你们闭目挑拣,都错不了,稍后我会派人送往各位府上。如今诸燕女给本相国退下去。”
  诸女跪倒施礼,瞬即退走。昌平君等至此魂魄归位。吕不韦生性豪爽,对须笼络者出手大方,难怪他在咸阳势力日盛,至乎胆敢害死庄襄王。酒过三巡,磬音再起。众人大感奇怪,不知又有什么节目。
  忽然一朵红云飘进厅来,在滚动闪烁的剑影里,一位体态无限诱人的年轻佳丽,手舞双剑,作出种种既是美观悦目,又是难度极高的招式动作。她身穿黄白相杂的紧身武士服,却披上大红披风,威风凛然,甫进场便吸引所有人的眼光。披风像火焰般燃烧闪动,使她宛若天上下凡的女战神,演尽女性的娇媚和雌姿赳赳的威风。剑光一圈一圈地由她一对纤手爆发出来,充满活力和动感,连项少龙也看呆眼。管中邪双目透出迷醉之色,眨都不眨一下。
  美人儿以剑护身,凌空弹起,连作七次翻腾,才在众人的喝采声中,再洒出重重剑影,似欲退下,忽移近项少龙和管中邪的一席前。在众人惊异莫名间,两把宝剑矫若游龙般,往项管两人画去。两人稳坐不动,眼也不霎一下,任由剑锋在鼻端前掠过。少女狠狠盯项少龙一眼,收剑施礼,旋风般去了。项少龙和管中邪对视一笑,均为对方的镇静和眼力生出警惕之心。众人的眼光全投往吕不韦,想知道这剑法既好,模样又美的俏娇娃究竟是何方神圣。
  吕不韦欣然道:“谁若能教我送出野丫头,谁就要作我吕不韦的快婿。”
  项少龙记起她临别时的忿恨眼神,立时知她是谁,当然是被他拒婚的三小姐吕娘蓉。
  宴罢回府,吕不韦早一步送来三个燕女俏歌姬。
  项少龙与滕翼商量一会,对荆俊道:“小俊可接受其中一个,记紧善待她,不准视作奴婢。”
  荆俊大喜,不迭点头答应,项少龙尚未说完,他早溜去着意挑拣。项少龙与滕翼对视苦笑,同时想起昌平君昌文君两人,以吕不韦这种手段,他们哪能不对他归心。
  项少龙向候命一旁的刘巢和蒲布道:“另两女分归你们所有,她们是落难无依的人,我要你们两人照顾她们一生一世,令她们幸福快乐。”
  刘巢两人自是喜出望外,如此质素的燕女,百闻不如一见,她们应是侍候其他权贵,哪轮得到他们染指,只有项少龙这种主人,才会这样慷慨大方,自是感激不已。处置了燕女的事,项滕两人坐下说话。
  滕翼道:“管中邪此人非常不简单,我看他很快打进最重英雄好汉的秦国军方里,比起六国,秦人较单纯,易被蒙骗。”
  项少龙叹道:“纵以我来说,明知他心怀不轨,仍忍不住有点欢喜他,此回是遇上对手。”
  滕翼道:“莫傲才厉害,不露形迹,若非有图先点醒,谁想得到他在相府这么有份量,这种甘于敛藏的人,最是可怕。记着图管家约你明天在凤凰桥密会,应有要事。”
  项少龙点头表示记住,沉声道:“我要在田猎时布局把莫傲杀死。”
  滕翼皱眉道:“他定会参与此会吗?”
  项少龙肯定地道:“那是认识咸阳王族大臣的最好机会,吕不韦还要借助他的眼力,对各人作出评估,故此他必参与其事。而我们最大的优势,是莫傲仍不知已暴露底细。”
  滕翼道:“这事交由我办,首先我们要先对西郊原野作最精细的勘察和研究,荆族的人最擅山林战术,只要制做一个令莫傲落单的机会,便可布置得莫傲像被毒蛇咬死的样子,那时吕不韦只可怨老天爷。”
  项少龙大喜道:“这事全赖二哥。”
  滕翼伤感地道:“难道二哥对倩公主她们没有感情吗?只要可以为她们尽点心力,二哥才可睡得安寝。”
  两人分头回房,乌廷芳等仍撑着眼皮子在候他回来,项宝儿则在奶娘服侍下熟睡。
  项少龙劳碌一天,身疲力累,田贞田凤侍候他更衣,纪嫣然低声道:“清姊想见你,明天你找个时间去拜候她好吗?她还希望我和廷芳致致三人,到她处小住几天哩!”
  项少龙耸肩道:“你们愿意便成,只不过我不知明天可否抽出时间。”
  纪嫣然道:“你看着办吧!”
  另一边的乌廷芳道:“你看嫣然姐今天心情多么好!”
  项少龙奇道:“发生什么事?”
  愈发标致的赵致道:“她干爹使人送来一个精美的芭蕉型五弦琴,嫣然姐自是喜翻心儿哩!”
  项少龙喜道:“有邹先生的新消息吗?”
  纪嫣然欣然道:“干爹到巴蜀探访华阳夫人,见那里风光如画,留下来专心著作他的《五德终始说》,以按干爹学养,定是经世之作。”
  乌廷芳笑道:“我们项家的才女,何时肯动笔著书呢?”
  纪嫣然横他一眼道:“以前我确有此意,但自遇到项少龙这命中克星,发觉自以为是的见解,比起他便像萤火和皓月之争,所以早死去这条心,要写书的应是他才对。”
  项少龙心叫惭愧,扯着娇妻,睡觉去也。
  那晚他梦到自己到了美得像仙境的巴蜀,同行的竟还有动人的寡妇清,在那里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转眼又梦到病得不似人形的赵雅,浑身冒汗醒来,老天早大放光明。
  当纪嫣然诸女往访琴清,项少龙解下从不离身的佩剑,换上平民服饰,在家将掩护下,溜往城北的凤凰桥会晤图先。自到邯郸后,他一直与权贵拉上关系,到咸阳后更是过着高高在上的生活,与平民百姓隔开一道鸿沟,出入时前呼后拥,甚少似今天一般回复自由身,变成平民的一份子,分享他们平实中见真趣的生活。他故意挤入市集,浏览各种售卖菜蔬、杂货和工艺品的摊肆。
  无论铁器、铜器、陶器、木漆器、皮革,以及纺织、雕刻等手工艺,均有着二十一世纪同类玩意所欠缺的古朴天趣。忍不住买了一堆易于携带的饰物玩意,好赠给妻婢,哄她们开心。市集里人头涌涌,占大半是女子,见到项少龙轩昂英伟,把四周的男人比下去,忍不住贪婪地多盯他几眼。卖手环给他的少女更对他眉目传情,笑靥如花。
  项少龙大感有趣,想起若换了三年多前初到贵境的心情,定会把这里最看得入眼的闺女勾引到床上去。秦国女子的开放大胆,实是东南各国所不及。
  项少龙硬起心肠,不理少女期待的眼光,转身欲去,人群一阵骚动,原来是几名大汉,正追着一个小伙子拳打脚踢,另有一位看来像是他妹妹或妻子的娇俏女郎,哭着要阻止那群恶汉,却给推倒地上。小伙子身手倒硬朗,虽落在下风,却没有滚倒地上,咬紧牙龈拚死边退边顽抗。
  其中一名恶汉随手由旁边的摊贩拿到一杆担挑,正要对小伙子迎头痛打,项少龙来到小伙子前,一掌把打得最凶的恶汉推得跌退几步,张开手道:“好!到此为止,不要再动手动脚,若弄出人命,谁担当得起。”
  俏女郎乘机赶过来,拥着被打得脸青唇白的小伙子哭道:“周郎!你没事吧!”
  项少龙知道对方是对小夫妻,更是心生怜惜。恶汉共有七、八人,乃横行市井的恶棍,虽弄翻几个摊贩,却没有人敢出言怪责他们,见到有人多管闲事,勃然大怒,总算他们打斗经验丰富,见项少龙高大威猛,气定神闲,不敢怠慢,纷纷抢来屠刀担挑等物,声势汹汹地包围项少龙。
  其中最粗壮的带头者暴喝道:“小子何人?看你面生得很,定是未听过我们咸阳十虎的威名,识相的跪下叩三个头,否则要你的好看。”
  项少龙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懒得理他,别过头去看后面的小夫妻,微笑道:“小兄弟没事吧?”
  小伙子仍未有机会回答,他的娇妻尖叫道:“壮士小心!”
  项少龙露出潇洒的笑容,反手夺过照后脑打来的担挑,一脚撑在偷袭者的小腹。那人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嘶,松开担挑,飞跌开去,再爬不起来。
  项少龙另一手也握到担挑处,张开马步,担挑左右扫击,两个冲上来的大汉左右耳分被击中,打转翻跌两侧。耳鼓乃人身最脆弱处,他们的痛苦完全反映在表情上。其他汉子都吓呆了,哪还敢动手,扶起伤者以最敏捷的方式狼狈溜掉。围观者立时欢声雷动。
  项少龙身有要事,不能久留,由怀里掏出一串足可买几匹马的银子,塞入小伙子手里,诚恳地道:“找个大夫看看伤势,赶快离开这里。”
  小伙子坚决推辞道:“无功不受禄,壮士已有大恩于我,我周良还怎可再受壮士恩赐。”
  他的妻子不住点头,表示同意夫郎的话。
  项少龙心中欢喜,柔声道:“若换了我们易地而处,你又是手头宽裕,会否做同一样的事呢?”
  周良昂然道:“当然会哩!”
  项少龙笑道:“那就是了!”把银子硬塞入他手里,大笑而去。
  在众人赞叹声中,他匆匆走出市集,正要横过车水马龙的大道,后面有人唤道:“壮士留步!”
  项少龙讶然转身,见到一个衣服光鲜、腰佩长剑,似属家将身份的大汉赶上来道:“壮士刚才的义行,我家小姐恰好路过,非常欣赏,动了爱才之心,请壮士过去一见。”
  项少龙啼笑皆非,不过见此人谈吐高雅,显是在大贵人家执事。婉言拒绝道:“小弟生性疏狂,只爱闲云野鹤的生涯,请回复贵家小姐,多谢她的赏识。”言罢飘然去了。
  家将喃喃的把“闲云野鹤”这新鲜词句念了几遍,记牢脑内,怅然而回。
  图先把项少龙领进表面看去毫不起眼、在桥头附近一所布置简陋的民房内,道:“这是我特别安排供我们见面的地点,以后若有事商量,到这里来。”
  项少龙知他精明老到,自有方法使人不会对房子起疑心,坐下后道:“吕不韦近来对图兄态度如何?”
  图先淡淡道:“有很多事他仍要靠我为他打点,其中有些他更不愿让别人知道,像那批燕女便是由我向燕国的太子丹勒索回来。说来好笑,太子丹本是要自己大做人情,好巴结咸阳的权贵,不幸给吕不韦知道,只向我暗示几句,我便去做丑人给他完成心愿。还装作是与他全无关系,你说好笑吗?”
  项少龙听得哑然失笑,对太子丹的仇恨立时转淡。想起他将来会遣荆轲来行刺小盘这秦始皇,事败后成为亡国之奴,感觉他不外是一条可怜虫吧!当然!他太子丹现在绝不知道未来的命运如此凄惨的。
  图先的声音在他耳内响起道:“有月潭的消息。”
  项少龙从未来的驰想惊醒过来,喜道:“肖兄在哪里?”
  图先道:“他改名换姓,暂时栖身在韩国权臣南梁君府中作舍人,我已派人送五十两黄金予他,韩国始终非是久留之地。”
  项少龙同意道:“秦人若要对东方用兵,首当其冲是三晋,其中又以韩国最危险,丝毫没有反抗之力。”
  图先笑道:“韩国虽是积弱,却非全无还手之力。你该知郑国的事,此人并不简单。”
  项少龙凝神一想,忆起郑国是韩国来的水利工程师,要为秦国开凿一条贯通泾洛两水的大渠,好灌溉沿途的农田,讶道:“有什么问题?”
  图先道:“我认识郑国这人,机巧多智。由于韩王有大恩于他,故对韩国忠诚不二,他来求见吕不韦,说出大计之时,我还以为他是想来行刺吕不韦的,故意不点醒这奸贼,岂知郑国真是一本正经地陈说筑渠的方法、路线和诸般好处。莫傲知道此乃增加吕不韦权力的良机,大力耸恿下,才有郑国渠的计划。”
  项少龙不解道:“既是如此,对吕不韦应是有利无害才对。”
  图先分析道:“或者确对吕不韦和秦人都有好处,但对东征大业却绝对不利,没有十年八年工夫,尚要动员过百万军民,才可建成这么一条大渠。在这样的损耗下,秦国哪还有余力发动东侵,充其量是由三晋多抢几幅就手的土地吧,你说郑国这一招够不够阴辣呢?”
  项少龙恍然大悟,不过他虽是特种部队出身,却绝非好战份子,暗忖趁小盘未正式登基前,大家歇歇边争该是好事。点头道:“今天图管家约我来见,就是为这两件事。”
  图先沉声道:“当然不是这些小事,吕不韦定下计划,准备在三天田猎期间,把你杀死。乌廷威的失踪,惹起他的警觉,知道你和他势成水火,再没有合作的可能性。除非你肯娶吕娘蓉,以此方式表示屈服,否则吕不韦定不会容你这心腹大患留在世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你的本领。”
  项少龙暗叫好险,原来吕不韦昨天那一番话和赠送燕女,摆出与他“误会冰释”的格局,只是为安他的心,教他不会提防,自己差点上当。苦笑道:“真巧!我凑巧也想趁田猎时干掉莫傲。”
  图先笑道:“我早知你不是好对付的。少龙看得真准,若除去此人,等若斩掉吕不韦一条臂膀。”
  项少龙奇道:“如许机密,图兄是如何探悉的呢?”
  图先傲然道:“有很多事他还得通过我的人去做,而且他绝想不到我知道红松林事件的真相。更猜不到一向对他忠心的手下会和外人串通,有心算无心之下,当然给我看穿他们的阴谋。”
  项少龙点头道:“若能弄清楚他对付我的手段,我可将计就计。”
  图先摇头道:“此事由莫傲和管中邪一手包办,故难知其详。最热心杀你的人是管中邪,一来他想取你而代之,更主要是他不想心中的玉人吕娘蓉嫁给你,若他能成为吕府快婿,身价更是不同。”
  项少龙叹道:“他太多心,你应看到吕三小姐昨晚对我恨之入骨的神情。”
  图先笑道:“女人的心理最奇怪,最初她并不愿嫁你,可是你拒绝吕不韦的提婚后,她反对你刮目相看。无论爱也好,恨也好,不服气也好,总之对你的态度不同。那天的舞剑,是她自己向吕不韦提出来的,我看她是想让你看看她是多么美丽动人,好教你后悔。”
  项少龙不知好气还是好笑,叹道:“要我娶仇人的女儿,那是杀了小弟都办不到的事。”
  图先笑道:“吕娘蓉是吕不韦的心肝,若非政太子可能是他的儿子,他早把她嫁入王宫去。”看到项少龙询问的眼光,图先耸肩道:“不要问我政太子究竟是谁的儿子,恐怕连朱姬都不清楚。因为她在有孕前,两个男人她都轮番相陪。”
  项少龙心中暗笑,天下间,现在除他项少龙、滕翼和乌廷芳外,再没有人知道小盘的真正身份。项少龙前脚踏进都骑卫所,接到储君召见的讯息,匆匆赶赴王宫,小盘正在书斋内和改穿长史官服的李斯在密议。
  见项少龙至,小盘道:“将军的说话对嫪毐果然大有影响,今早母后把我召去,说这家伙实乃难得人材,理该重用,问我有何合适位置,不用说母后是给他缠得没有办法,须做点事来讨好他。”
  项少龙心中叹息,知道朱姬陷溺日深,不能自拔。不过也很难怪她,这美女一向重情,否则不会容忍吕不韦的恶行。而庄襄王之死,对她心理造成强烈的打击,使她内心既痛苦又矛盾,失去平衡,加上心灵空虚,又知和自己搭上一事没有希望,在种种情况下,对女人最有办法的嫪毐自然有机会乘虚而入。她需要的是肉欲的补偿和刺激!
  小盘叹道:“这家伙终是急进之徒,当内侍官不到几天,已不感满足,刚才我和李卿商量,看看该弄个什么官儿给他。”
  说到最后,嘴角逸出一丝笑意。
  成为小盘心腹的李斯道:“照微臣看,定要弄个大得可令吕不韦嫉忌的职位给他,最好是能使吕不韦忍不住出言反对,那就更坚定嫪毐要背叛吕不韦的决心。”
  项少龙终有机会坐下来,哑然失笑道:“恐怕任天下人想破脑袋,也猜不到我们和储君商议的竟是这种事。嘿!有什么职位是可由宦官担当,又在权力上可与吕不韦或他的手下发生正面冲突的呢?”
  李斯灵机一动道:“何不把他提升为内史,此职专责宫廷与城防两大系统都骑和都卫的联系,有关两方面的文书和政令,均先由内史审批,然后呈上储君定夺,权力极大,等若王城的城守,管辖城卫的廷官。”
  小盘皱眉道:“这职位一向由腾胜负责,此人德望颇高,备受军方尊敬,如若动他,恐军方有反对的声音。”
  李斯道:“储君可再用升调的手法,以安腾胜之心。”
  小盘煞费思量道:“现时内廷最重要的职位,首推禁卫统领,已由昌平君兄弟担当,其次是李卿的长史,负责一切奏章政令的草议,接着是内史官。其他掌管田猎的佐戈官,负责礼仪的佐礼官,主理宾客宴会的佐宴官等诸职位,均低几级,我倒想不到有什么位置可令腾胜满意。”
  在这些事上项少龙没有插口的资格,因对于内廷的职权,他是一窍不通。尚幸听到这里,他突然想起包公,灵光一现道:“既有内史,自然也应有外史,新职等若王廷对外的耳目,专责巡视各郡的情况,遇有失职或不当的事,可直接反映给太子知晓,使下情上达,腾胜当对此新肥缺大感兴趣。”
  小盘拍案叫绝道:“就如此办,此事必得母后支持,吕不韦亦难以说话,不过他若是反对将更为理想。”
  李斯赞叹道:“项大人思捷如飞,下官佩服。”
  项少龙道:“最好能在王宫内拨出一间官署,作嫪毐办事之所,让他聚众结党,与吕不韦打对台。”
  小盘失笑道:“不如在新相府对面找个好地方,打对台自然须面对面才成。”
  三人对望一眼,终忍不住捧腹笑起来。吕不韦这回可说是作法自弊,他想出以嫪毐控制朱姬的诡谋,怎知不但使朱姬对他“变心”,还培养个新对头出来。
  内侍入禀,琴太傅来了,正在外间等候。
  小盘露出欢喜神色,先吩咐李斯如刚才商议的去准备一切,待李斯退下,长身而起,向项少龙低声说心事道:“不知如何,自王父过世后,我特别欢喜见到琴太傅,看她的音容颜貌,心中一片平宁,有时给她骂骂,还不知多么舒服,奇怪是以前我并没有这种感觉。”又再压低声音道:“除师傅和琴太傅外,再没有人敢骂我,先王和母后从不骂我。”
  项少龙忍不住紧拥他长得相当粗厚的肩头,低叹道:“孩子!因为你需要的是一位像妮夫人般值得尊敬的娘亲。”
  小盘身躯剧震,两眼红起来,有点软弱地靠入他怀里,像小孩要躲进父亲的保护之下。项少龙明白他的心态,自充当嬴政的角色,孤苦的小孩很自然地把疼爱他的父王母后当作父母,对朱姬更特别依恋。可是庄襄王之死,却使幻觉破灭。朱姬终是重实际的人,并不肯为庄襄王与吕不韦反目,再加上嫪毐的介入,使小盘知道朱姬代替不了正气凛然的生母妮夫人。而琴清则成了他最新寄托这种思母情结的理想人眩
  项少龙亦因想起赵妮而心若刀剜,低声道:“等心情平复,该出去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