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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重回邯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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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郸风采依然。
  来迎接的是“老朋友”大夫郭开,还有化名为“狄引”的乌卓。一番礼仪和场面话后,众人赶着千匹战马,昂然进入代表赵人权力中心的古城去。
  郭开和项少龙并骑而驰,笑着道:“大王对先生身在楚方,心存故国非常欣赏,今晚特在王宫设宴款待先生。”
  项少龙正满怀感触观览城内风光,闻言以压低得又沙又哑,放缓节奏的声调道:“大王明白小人的心情,小人感动非常。唉!失去国家的人,有若无根浮萍,其中苦处,不足为外人道。”
  郭开微侧着脸道:“听贵府狄先生说,董先生准备回来大展身手,未知是否已清楚形势?”
  项少龙心念一动,扮出愚鲁诚恳的样儿道:“小人只懂养马,其它一窍不通,还望郭大夫多加指点,小人绝不会忘记大夫的恩典。”
  此回的策略是装作愚蠢和无知,以应付狡猾之徒如郭开者。
  郭开哈哈一笑,正容低声道:“不知是何缘故,郭某见到先生,立即心生欢喜,指点实不敢当,郭某定会竭尽所能,助先生完成心愿。”
  项少龙装出感激零涕的模样,道:“有大夫照顾小人,那就安心多了。不知小人须注意什么事呢?”
  郭开以无比诚恳的语调道:“大王那里,自有下官为先生打点。可是邯郸有两个人,先生必须小心提防,否则不但心愿难成,说不定还有不测之祸,遭到与乌氏同一的命运。”
  项少龙装出震骇的样子,瞠目结舌道:“我和任何人无怨无仇,为何有人要害我?”心中却是好笑。郭开显是以为他是草野莽夫,思想单纯,故以这种直接的方法笼络自己,好使自己死心塌地,为他所用。由此亦可知赵王准备以他取代乌氏,遂令郭开认为自己有被笼络的价值。
  郭开那对闪烁不定的贼眼先巡梭四方,见前方开路的赵兵和后面的乌卓等人,均隔着一段“安全”距离,压低声音道:“第一个要小心的人是郭纵,这人不会容忍另一个乌氏惈的出现。”
  项少龙点头表示明白,郭开所言不无道理,这叫作一山不能藏二虎。不过他的“董匡”若要变成乌氏惈当日那么财雄势大,恐怕没有几代的时间休想办得到,所以郭开仍是在虚声恫吓。
  郭开神秘兮兮地续下去道:“另一个要小心的人是巨鹿侯赵穆。”
  项少龙忍不住失声道:“什么?”
  剎那间他明白郭开并不甘于屈居赵穆之下,还正在找方法把他扳倒。不过郭开如此向自己一个外人透露心事,实在太不谨慎,禁不住疑云阵阵。这时刚抵达用来款待他们的宾馆,赫然是当日囚禁朱姬和假赢政的质子府。郭开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下去,陪他进府去也。郭开又说了一番好听的话,接收一千匹骏马这令赵人无可抗拒的重礼,回宫复命。众人聚集内厅,听取乌卓报告。
  乌卓吁了一口气道:“我们确有点运道,楚人果然派来使节,幸好给我截个正着,还得到很多珍贵的数据。”
  滕翼明白过来,说道:“大哥辛苦!”
  五个结拜兄弟里,以乌卓居长,所以成了大哥。接着是滕翼和项少龙,然后是王翦和荆俊这位小弟弟。
  乌卓点头道:“的确很辛苦,虽然在截捉楚使时设下陷阱和埋伏,仍损失五名兄弟,伤十多人,不过这是在所难免。”
  项少龙可想象到当时情况的凶险和激烈,道:“弄清楚他们为何要来邯郸吗?”
  乌卓道:“还是四弟的疲劳审讯管用,那叫白定年的楚使捱不到三天便崩溃,吐露实情,原来此事牵涉到东周君。”
  众人齐齐动容。
  自七百年前由武王肇创,周公所奠定的“封建帝国”,或者可以借一个累世同居的大家庭来作为形容。大家庭先由一精明强干的始祖,督率着几个儿子,在艰苦中同心协力,创造出一个以姬氏宗族为中心的大家族,天子与异姓诸侯间,多半有姻戚关系。整个封建帝国的组织,都是以家族为经纬。只从这点推论,帝国的崩溃只是时间的问题。危机来自两方面,首先是“嫡长继承制”,一旦所传非人,便会弄得众叛亲离,周幽王是最明显的例子。其次是彼此间原本亲密的关系,数代相传后逐渐疏隔,人口增加,良莠不齐,难免出现仇怨争夺,倾轧动武的情况。
  乱局一现,谁也无力去阻止历史巨轮的自然运转。一旦王室失去驾御诸侯的能力,立时陷进群雄割据的局面。而外族的入侵,迫得周平王东迁,正提供这么一个机会。君臣上下的名份,最初靠权力造成,当维系的权力消失,名份成了纸老虎,周室的治权全面崩溃。
  坍崩是缓缓出现,却非一泻而下。三家分晋前,诸侯间在与周室的关系上,仍存着顾念旧情,不为*已甚的心理,干忤而不过度。所以平王东迁后三百年间,大体上仍维系对周室精神上的尊重和敬意。
  三家分晋前,并没有以非公室至亲的大夫篡夺或僭登君位的情况出现。但分晋后,周室的名位进一步被削弱,威严愈减,但东周君仍然是诸侯名义上的共主。现在东周君针对各国畏秦的心理,作出最后的一击,确不可轻忽视之。
  乌卓继续道:“此回东周君派来的密使叫姬重,若让他促成齐、楚、燕、赵、魏、韩六国的联盟,秦国势将处于非常不妙的形势,如今看来成事的机会相当大。”
  滕翼望向项少龙道:“我们必须设法破坏此事,否则吕不韦将难保他相国的地位。”
  项少龙的头立时大了几倍,滕翼的话很有道理,说到底吕不韦的相国之位,全赖庄襄王而来,并不稳妥。而秦人最重军功,若让六国连手,此仗定是有败无胜,那时即使庄襄王亦护不住吕不韦。若吕不韦坍台,他们乌家休想立足秦国,天下虽大,乌家势将没有安居之所。原本简单的事情,一下子变得复杂麻烦起来。
  荆俊终于找到插口的机会,道:“燕赵不是在开战吗?为何这次竟有燕人的份儿?”
  滕翼道:“百年来诸侯间谁不是忽战忽和呢?”跟着肃容道:“小俊必须忍耐,不要在形势未明前去找你的赵致,否则泄出底细,我们休想有一人生离邯郸。”
  荆俊神情一黯,垂头答应,不过谁都看出他心中的不愿意。
  项少龙道:“赵穆那方面的情况如何?”
  乌卓犹有余悸地道:“幸好我们抓得楚人派来的使节,否则今次定要吃大亏,原来赵穆是楚国春申君的第五子,这楚使白定年正是春申君派来与赵穆联络的人,还携有春申君的亲笔密函,省去我不少审讯唇舌。”
  滕翼笑着道:“大哥当然不会一字不改把信交给奸贼吧!”
  乌卓笑着道:“这是必然的,密函内容简单,只是教赵穆信任白定年,好好与他合作,至于合作什么,却没有写出来。于是我依信上的印鉴签押,另外仿摹一封,交给赵穆,现在看来他对我们是深信不疑。”
  项少龙心念一动道:“密函仍在吗?”
  乌卓道:“这么有用的东西,我怎会扔掉,那楚使亦一并留下,软禁在邯郸外一个秘密地方,这次赵穆有难。”
  项少龙大喜,四兄弟往赵宫赴宴去也,路途中项少龙想起那次到赵宫与连晋决战,不禁大生感触。世事之难以逆料者,莫过于此。当时哪猜想得到,两年后的今天,他会以另一种身份,完全不同的情怀去见赵王?
  在赵军的引领下,项少龙和三位结拜兄弟,昂然策骑进入宫门。禁卫军摆开阵势,在赵宫主殿前的广场上列队欢迎,鼓乐喧天,好不热闹。项少龙等想不到有如此大阵仗,颇感意外,亦知赵王非常重视他们的“回归”。其中一名将领策马迎出,高唱出欢迎的赞语,赫然是忘恩负义的老相识成胥。
  这家伙的军服焕然一新,看来是高升一级,成为禁卫军的头子。项少龙依足礼数,虚与委蛇一番,与他并骑驰往宫庭。
  成胥亲切笑着道:“不知如何,末将虽是首次见到先生,竟有一见如故的感觉。唔!先生很像某一位末将熟悉的人,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项少龙心中暗自紧张,知道自己纵使改变容貌,但体形依然,言行举止方面亦会在无意中漏出少许破绽,遂勾起成胥对他的回忆和感觉。
  若无其事地以他“低沉沙哑”、“节奏缓慢”的声音道:“成兵卫不须奇怪,鄙人不时会有这类感觉,就是见到首次相识的人,却像早曾相识的样子。”
  成胥释然道:“应是如此!”
  于内宫玉华殿前的广场处,成胥首先下马,项少龙和随后的滕翼等随之跳下马来。玉华殿台阶两旁左右排开两列数十名禁卫,执戈致敬中,赵穆这奸贼在乐乘和郭开两人傍陪下,迎下阶来。项少龙等看得心底暗叹,想不到昏君孝成王经过他们一役的严厉教训,仍然这么倚重赵穆。
  赵穆隔远呵呵大笑道:“本人巨鹿侯赵穆!董先生来得真好,大王等得心焦。”
  项少龙装出惶恐的样子,恭敬地道:“若教大王心焦,小人怎担当得起。”
  赵穆趋前,伸手和他相握,向他打个眼色,微笑着道:“大王亲自看过先生送来的战马,非常满意。我们大赵得先生之助,定能大振军威。”
  项少龙见赵穆认不出他来,放下心事,欣然说道:“能令大王高兴,小人已感不虚此行。”同时与郭开交换个眼色。
  赵穆亲切地为他引介乐乘,项少龙则为滕荆两人引见,客气话后,各人轻松地步行往赵宫。进入宫门,大殿内的侍卫动作整齐地端正敬礼,乐队奏起迎接贵宾的鼓乐。项少龙等和赵穆三人趋前下跪。
  赵王哈哈一笑,离开设在位于殿端的龙座,步下台阶,急步走来,一把扶起项少龙,欣然亲切地道:“董先生乃寡人上宾,不用执君臣之礼。”又向滕翼等人道:“诸位请起!”
  项少龙刚站起来,后面的荆俊竟“哗”一声哭出来,包括项少龙等人在内,全楞在当场。
  当所有人的眼光集中到垂头痛哭,赖在地上不肯爬起来的荆俊身上,这小子呜咽地道:“小人失礼,可是看到少主终于回国效力,完成多年来的愿望,使我激动得……”又哭起来。
  项少龙等心中叫绝,想不到荆俊有此要哭就哭的本领,若非他们心中有数,还以为他真是感动得忍不住落泪。
  赵王当然更不会怀疑,走过去把荆俊扶起,劝慰一番,向项少龙道:“董先生有此忠仆,令寡人感动不已。”
  项少龙打量殿内的环境,赵王后韩晶亦有出席,席位设于孝成王右旁稍后处,正目光灼灼地瞧自己。幸好看表情只是出于好奇,并非看出他什么破绽来。赵王左右下首处各设四席,应是每人一席,那便有一席空出来,只不知何人架子这么大,斗胆迟到?口中诚恳应道:“小人等虽长期身处异国,但无时无刻不期望回国效力,可是因乌氏惈的关系,害怕……”
  赵王冷哼一声,打断他道:“休要再提此人,难得先生如此念旧,由今天起,安心为寡人养马,寡人必不会薄待先生。”
  项少龙等忙跪下谢恩。
  正要入席,门官唱道:“雅夫人到!”
  项少龙等齐吃一惊,往大门望去。赵雅除面容多添几分沧桑外,仍是艳光四射,丰采依然,一身白底红蓝花纹的华贵晚服,像只彩蝴蝶般飞进殿来。项少龙念起往日恩情,禁不住黯然神伤。赵雅美目飘到项少龙身上,明显地娇躯一震,停下步来。项少龙等心叫不妙,赵雅非比赵穆和孝成王等人,对曾朝夕与共、肌肤相亲的男人,只凭女性对爱侣敏锐的直觉可察知旁人一无所觉的东西。
  幸好孝成王、晶王后还以为著名荡女看上项少龙,故有这等奇怪表情,哈哈笑着道:“王妹又迟到哩,待会定要罚你三杯,还不过来见过董先生!”
  赵雅回过神来,疑惑地打量项少龙,忽地秀眸黯淡下去,移前向赵王下跪,站起来向项少龙施礼道:“赵雅见过董先生。”
  项少龙等暗松一口气,乘机入席。他们以项少龙为首,依次占坐右方四席。另一边则是赵穆、赵雅、乐乘和郭开。侍女奉上酒菜,一队三十多人的歌舞姬轻盈地跑进来,在鼓乐声伴随下,载歌载舞。赵雅入席后一直低垂着脸,神情伤感,看来似被勾起回忆,暗自悲苦。舞罢主宾照例互相祝酒。
  赵穆却不肯放过赵雅,重提罚酒三杯的事,迫她连干三杯。
  微醉的赵雅放浪起来,不住娇笑撒嗲,虽看得项少龙心头火发,却的确为宴会带来无限热闹和春光。这美女放荡起来,没有男人不看得心痒难熬。尤其她回复昔日的浪荡样儿,对在场诸人秋波抛送,眉目传情。滕翼和乌卓还好一点,荆俊早大晕其浪,频频和她举杯对饮。
  闹了一会,赵王向项少龙道:“先生准备如何在此开展大业?”
  项少龙沙哑着声音缓缓地道:“小人只是先行一步,还有几批战马和马种正在运赴途中。事不宜迟,明天小人到城外视察,看看有什么适合地点,好开设牧场。”
  赵王欢喜地道:“这就最理想不过!”
  赵雅向项少龙飞一个媚眼过来道:“先生的家眷是否会同时抵达?”
  项少龙见她放浪形骸,心中不喜,冷冷地道:“待一切安顿好后,小人派人回去把他们接来。”
  乐乘奇怪地道:“董先生如此举家迁来我国,不怕招楚人之忌吗?”
  项少龙从容答道:“小人的牧场设在楚魏边疆,只要每年向楚人交出五百匹战马和五千头牲口,楚人从不过问小人的事。今次来前,小人早有安排,不用担心他们在短期内有任何发现。”
  赵王哈哈一笑道:“今晚不谈正事,只说风月,来!让先生看点好东西。”
  言罢一拍手掌,乐声再起。众人瞪大眼睛,四名歌舞姬以曼妙的舞姿来到席前,表演另一轮歌舞。
  她们不但姿色远胜刚才的歌舞姬,更使人要命的是美丽诱人的肉体上只是分别披上紫红、鲜黄、淡绿和清蓝色的轻纱,手持长剑,翩翩起舞。若隐若现间,青春动人的胴体春光隐现,美不胜收。尤其长剑和女体刚柔的对比,更令她们倍添狂野之态。
  舞罢歌姬退走,赵穆笑着道:“这是燕人献给大王的十名燕族美女中的精品,是大王赠送先生的见面礼,先生认为还可以吗?”
  这种赠送美女的盛事,乃此时代权贵交往间的例行风气,但项少龙现在的形势却是不宜接受,正容说道:“大王的好意,小人心领,只是现在开设牧场之事百废待举,实不宜耽于女色安逸,大王请收回成命。”
  赵王愕然半晌,感动地道:“先生果非常人,难怪有马痴之誉。既如此,四名燕女暂留在宫内,俟诸事定当,再送往贵府。”
  赵雅大感兴趣地打量项少龙道:“不知先生何时到城外视察?”
  项少龙知她对自己的见色不动生出好奇心,暗叫不妙,皱眉答道:“明天日出前出发,还望乐乘将军按排城关开放的问题。”
  他猜想赵雅既回复以前放浪靡烂的生活,怎也不能绝早爬起床来,故有此说。赵雅果然露出失望之色,没再说话。宴会继续进行下去,虽说不谈正事,但因项少龙扮作一个只知畜牧的粗人,话题始终绕在这方面。当赵王问起楚国的情况,项少龙早准备答案,轻松地应付过去。最后宾主尽欢。宴后赵穆借辞送项少龙回去,与他共乘一车,乘机秘密商议。赵雅后的第二个危机来了。
  车子开出宫门。
  赵穆立即扳起脸孔,冷冷地道:“是谁人想出来的主意,竟要把一千匹上佳战马,送给赵人?”
  项少龙心中好笑,淡淡地道:“当然是春申君的主意。”
  赵穆的面色阴沉起来,双目厉芒闪闪,冷冷地凝视项少龙,沉声说道:“你真是那‘马痴’董匡吗?”
  项少龙压低声音道:“当然不是,真正的马痴确有返赵之心,早给君上处死,还抄了家当,这千匹战马只是他部份家业。”
  赵穆不解地道:“我只叫你们派人来夺取落在郭纵手上的《鲁公秘录》,为何现在却大张旗鼓来到邯郸,有起事来,说不定我会被牵累在内。”
  项少龙从容答道:“这是春申君的奇谋妙计,要知赵国经乌家一役,元气大伤,外强中干,说不定会便宜*近的秦、魏、齐诸国,君上有见及此,所以改变策略,希望公子取赵王而代之,那我们大楚可不费一兵一卒,置赵国于版图之内。”
  赵穆浑身一震,双目喜形于色,失声说道:“君父竟有此想法?”
  自从抵达赵国后,他的权势与日俱增,心情亦是矛盾之极。春申君的原意是要他控制赵王,好以赵人之力牵制秦人,破坏二晋合一的密谋。但人非草木,经过十多年的长期居赵,赵穆不由对赵国生出归属之心。不过这只能空想一番,他仍是给楚人遥遥控制。若有异心,楚人可随时把他的身份揭破,那种感觉绝不好受。但假若他能篡夺赵王之位,那将是完全不同的局面。人望高处,此正是赵穆心中梦想的写照。
  项少龙察言辨色,知命中要害,加重语气道:“小人怎敢欺骗公子,今次随小人来此的战士,均是第一流的好手,稍后还有数千人假藉赶送牲畜入赵,只要能除掉像廉颇李牧这种有影响力的将领,赵国势成公子囊中之物。”
  赵穆欢喜地道:“原来如此,待我回去想想,看看应如何进行计划。”探手搭上他肩头,凑到他耳旁低声道:“若我成为赵国之君,必不会薄待先生。”
  两人对望一眼,大笑起来,当然是为了截然不同的理由开怀。
  回到前身为质子府的华宅,滕翼对项少龙道:“那荡妇对三弟很有兴趣,须小心点。”
  荆俊羡慕地道:“三哥以别种身份,再干她几场,不是精采绝伦吗?”
  项少龙尚未有机会说话,滕翼不悦地责难荆俊道:“你总是满脑袋色欲之想,却不知好色误事之弊,那荡妇和你三哥以前关系亲密,若有肉体接触,包保从感觉上揭破少龙的真面目,只是气味这项,肯定瞒她不过。”
  项少龙心中一惊,暗生警惕,说实在的,他对赵雅的肉体十分眷念,不会视与她合体交欢为苦差,却没有想过会被赵雅“嗅出”真相的可能性。笑道:“幸好我扮的是个只爱养马不爱美人的马痴,她对我有意又如何?”
  各人议定明天要做的事,回房睡觉。项少龙脱下面具,躺到榻上,思潮起伏,没法成眠。主要还是因为赵雅,曾两次背叛他的荡女显然对他仍是余情未了,否则不会因自己的马痴而勾起对他项少龙的思念,生出兴趣。他心中涌起说不出的恨意,那或者是出于对她放荡的妒忌,又或是纯粹报复的念头,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他戴上面具后的样子绝不算英俊,肤色有着曝晒过多阳光后的黝黑,可是配合他的身形体魄,却总有股骨子里透出来的魅力,尤其是改变眼形的眸子,仍是那么闪闪有神,充满吸引人的魅力。又想起纪嫣然这情深义重的女子,更是不能入睡,索性起榻到一旁依墨家心法打坐。不一会心与神守,睁眼时天色微明。
  项少龙匆匆换衣,戴上面具,出厅与滕翼和乌卓会合,一起出门。荆俊因别有任务,没有随他们一起去。乐乘派来一个叫谢法的武将领一队赵军作导游,在大厅恭候他们,客气几句,众人策马驰上邯郸刚开始新一天活动的大街上。
  蹄声在后方响起。众人愕然回首后望,一队人马追上来,赫然是赵雅和十多名护送的家将。项少龙和膝乌两人交换个眼色,无奈下勒马等候。谁也想不列赵雅对项少龙的“兴趣”这么大。
  笑脸如花的赵雅先遣走家将,其中包括赵大等人,策马来到项少龙旁,欣然说道:“董先生远来是客,怎可以没有人相伴?”
  项少龙见她一身浅蓝的紧身骑马装束,短袄长裤,足蹬长靴,把她动人的线条暴露无遗,心头一阵感触,说不出话来。
  赵雅白他一眼道:“董先生是否不欢迎人家哩?”
  项少龙以他沙哑的声音淡淡地道:“夫人勿要多心,小人有夫人作伴,欢喜还来不及呢!”
  赵雅发出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声,领先策马而出,叫道:“随我来吧!”项少龙心中一叹,策马追去。他们由东门出城,放蹄疾奔。目睹春夏之交的山林野岭,项少龙心怀大开,抛开所有心事,同时下定决心,立意好好大干一场,闹他赵人一个天翻地覆,不会再因心软而有所保留。
  赵雅纵情拍马飞驰,累得众人追在马后,越过城外的大草原,赵雅离开官道,朝东北丘陵起伏处奔去。
  地势开始变化,奇峰异石代替重重草浪,沿途飞瀑危崖,云飞雾绕、幽壑流泉,明丽如画,构成动人心魄,层出不穷的美景。穿过一座山谷,来到一道长峡,两边陡壁凌霄,多处只窥见青天一线,形势险奇。
  赵雅在前方放缓下来,项少龙正要赶上她,滕翼驰到他旁低声道:“少龙!你若以刚才那种神态语气和赵雅说话,迟早会给她看穿底细。”
  项少龙一惊,知道滕翼旁观者清,往后望去,乌卓正缠着谢法指点环境,不担心会听到他们的对话,忙虚心求教。
  滕翼道:“董匡是出名只懂养马的人,其它方面则是粗人一个,你自己斟酌点看吧!”
  项少龙了然于心,沉默下来。长峡已尽,眼前豁然开朗,林木插天,阳光由浓叶成荫的树顶透射下来,彩光纷呈,美得难以描拟。树丛山石间溪流交错,涓涓细流,潺湲静淌,似若不属于这世界的仙境,教人心怡神醉。赵雅似乎对这地方非常熟悉,领他们来到一座小丘之上,四周景物,立时尽收眼下。
  项少龙策马来到赵雅之旁,环目四顾,看清形势,始发觉立马处恰是一幅广阔盘地的核心,远处奇峰峻岭层层环护,翠色浓重,水草肥茂,山重水复中地势开阔,满眼绿荫,香飘远近,禁不住哈哈一笑,道:“他奶奶的儿子,夫人怎知有这么一处好地方?”
  赵雅听他语气粗鄙,秀眉大皱,没有答他。滕翼等来到左右,同时赞叹。
  谢法道:“此地名藏军谷,唯一的入口是刚才的一线天,当年我大赵的武灵王与戎狄作战,曾藏军于此,以奇兵得胜,自此命名为藏军谷,董先生认为还可以吗?”
  项少龙暗忖我怎知可不可以,忙向乌卓这畜牧专家打个眼色。乌卓略一颔首,表示同意。
  项少龙装模作样地细看一番,赞叹道:“呀!真是要操他的娘!”
  滕翼和乌卓两人心中好笑,谢法和雅夫人却是听得为之皱眉。
  项少龙忍笑着道:“鄙人一见好东西,会忍不住要说几句操他娘。这么美好的地方,不是更要大操他的娘吗?”
  谢法欢喜地道:“如此说,先生是否要选此谷作牧场呢?”
  赵雅此时往项少龙望过来。
  项少龙故意狠狠地在她高挺的胸脯盯一眼,点头道:“唔!这地方甚合鄙人眼缘,由今天开始,藏军谷就是本人建立第一个牧场的地方,他奶奶的!想不到这么顺利拣到场地。”
  赵雅见他语气神态,粗鄙不文,以为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心中不悦,冷冷地道:“董先生既找到理想的场址,可以回去了吗?”
  项少龙故意色迷迷打量她,道:“鄙人还要仔细勘察这里的水源、泥土和草质,奶奶的,夫人这么急回去作甚?”
  赵雅听他说话粗鲁无礼,更是不悦,微怒说道:“我还有约会,哪来时间多陪先生呢?”心中暗责自己定是鬼迷心窍,昨晚回府后不住念着这个人,夜不能寐,所以天甫亮便来找他。不过如此有如此的好,此人外形虽有项少龙的影子,相去却是千万里之遥,自己可以死心。自项少龙后,她再不希望有任何感情上的牵缠。
  项少龙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绝了赵雅对他的任何念头,怪笑道:“未知足谁令夫人这么急着回去?”
  赵雅再忍不住,怒道:“这是我的事,与先生没有半点关系。”一抽马首,掉头往原路驰去。
  吓得谢法忙分出一半人护送她回城。项少龙心头一阵痛快,只要能伤害她,便感快意。虽说她对自己仍有余情,可是若上次她陷害他成功,他尸骨早寒,所以两人间再不存在任何情义。装模作样勘查一番,他们在日落时分回到行馆。赵穆的人早在候他,邀他到侯府赴宴。项少龙沐浴更衣,独自一人随来人往侯府。
  赵穆见他来到,神情欣喜,趁时间尚早,把他带入内轩密议,未入正题前,笑道:“听说你把赵雅气得半死,怎么了?对这荡妇没有兴趣吗?现在的她比任何时间更容易弄上手!”
  项少龙心中既骂赵穆,又恨赵雅作践自己,嘴上应道:“我怕她是孝成王的奸细,哪敢惹她。”
  赵穆显然对他的审慎态度非常欣赏,拍他一记肩头,亲切地道:“是不是奸细?谁比我更清楚?若对她有意,我自会给你安排。”
  项少龙暗中叫苦,忙转移话题道:“那件事侯爷想过没有?”
  赵穆精神大振,哪还记得赵稚,肃容说道:“现在邯郸,谁不是我的亲信,只要除去几个人,我必可安稳地坐上赵国君主之位。”
  项少龙微笑着道:“首先要杀的两个人是廉颇和李牧吧!”
  赵穆赞叹道:“有你这种人才助我,何愁大业不成,不过他们两人身旁猛将如云,恐怕很难下手。”
  项少龙淡淡地道:“若是容易,侯爷早下手了,这事可包在我身上,只要我能得到他们的精确情报,必可一击成功。听说现在他们不在邯郸,最好有方法把他们召回来,我使人作好埋伏,干手净脚把他们干掉。”
  赵穆怀疑地道:“你真的如此有把握?这两人只是家将亲兵足有数千人,相当不易对付。”
  项少龙道:“没有人比我更精刺杀之术,侯爷安心。”
  赵穆岂会相信他空口说白话,沉声道:“事情须从详计议,你最好先建牧场,打下根基,这方面有我在孝成王跟前说项,定可顺利达到。”
  项少龙心中好笑,他说这番话,是要赵穆自己明白到不可操之过急,见目的已达,自然不会蠢得去迫他,点头恭敬道:“鄙人全听侯爷吩咐,这是君上的指示。”
  赵穆见他这么听话,心中大悦,微笑着道:“孝成王现在对你印象绝佳,但记着牧场的事要加紧进行。哈!你一招命中赵人的要害,没有比赵人更需要你这救星。”
  项少龙道:“我已选定场址,明天立即动手进行。”
  赵穆立起身来道:“来吧!客人也应来了,今晚请来的除了几个在邯郸最有权势的人外,还有为东周君的事来此的各国使节,趁这机会见见他们吧!”
  项少龙知道自己现在成为赵穆的宠信心腹,所以特别得他垂青,站起来随他往侯府的主宅走去。两人并肩在回廊漫步,遇到的家将婢仆,无不跪地施礼。经过位于侯府正中的大花园,一群达百人之众的歌舞姬正在练舞,一时衣香鬓影、娇声软语,教人看得眼花缭乱。项少龙眼利,一瞥之下发现指导她们歌舞的导师赫然竟是赵致,不禁多看几眼。训练并没有因赵穆经过终止,赵致明明看到赵穆,却充作视而不见,不住发出命令,使众美姬翩翩起舞,五光十色的彩衣,在灯火照耀下教人目为之眩。
  赵穆凑到项少龙耳旁道:“看上她吗?此女叫赵致,父亲是赵国有德行学问的大儒,师傅则是剑术大家,我也拿她没有办法。”
  项少龙不置可否地一耸肩头,继续前行。过了花园,两人踏上直通府前主宅的长廊,对比下似是忽然静下来,一名女婢迎面而至,看见赵穆,忙避在一旁下跪。就在此时,项少龙心生警兆,自然而然地右手握在血浪的剑把上。
  他心中奇怪,不由往女婢望去,只见她的手缩入广袖里,低垂头,下跪的姿势很特别,使人有种怪异的感觉,似乎她随时可由地上弹起来,作出种种动作。这纯粹是一种直觉,若非项少龙在来邯郸途中,每晚均依墨家心法静坐练功,感觉恐亦不能变得如此敏锐。赵穆一无所觉,继续前行。
  项少龙大感矛盾,若此女是来刺杀赵穆,当是自己的同道中人,他现在固然要保住赵穆,因为不但须活捉他回秦,还要借他进行杀死乐乘的计划、打探东周君派使来赵的阴谋,但若害得此女落入赵穆手中,却是于心何安。不过此时不容多想,两人走至离婢女十步的近处,项少龙忽由外档移到赵穆和婢女之间,希望教她知难而退。赵穆生出警觉,望往项少龙。
  婢女猛地抬头,露出一张俏秀坚强的面容,美目射出炽热的仇恨,同时两手由袖内伸出来,运劲外扬,两道白光,一上一下往赵穆电射而去。赵穆猝不及防下大惊失色,还未有时间呼叫或闪避,项少龙血浪离鞘而出,闪电般上挑下劈,准确地磕飞两把匕首。